陶陽城,高鳴台。
烈日炎炎,百裏撚親上陶陽的消息,傳到了賽戩的耳朵裏。
賽戩正在前殿與柳竟許江商議西昭之事,西昭已經全盤接到賽戩手中,他交給許江去接盤西昭,乃是一個明智的決定。許江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才兩個月就把西昭收拾得服服帖帖,各位城主郡縣主公皆羅列在冊,直屬於高鳴台管轄。
許江正侃侃而談,而賽戩捏著大薑遞過來的國書,低頭不言。百裏撚要親自出使羌晥,這本是大薑對羌晥示好行徑,可是來得人百裏撚,賽戩反而不放心。
“王上,可是有難解之事?”柳竟看出了賽戩的失神,趁著許江停下的功夫,趕緊問賽戩。
賽戩抬起頭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大薑國主要出使我羌晥。”
賽戩這話說得隨意,就像是說赤騰烈馬又生了小馬駒一樣簡單,仿佛大薑來的不是百裏撚,而是一個不重要的臣子。隻是柳竟的臉色卻變了變,許江也終於不再談西昭之事,眉頭一皺,與柳竟對視一眼。
柳竟開口道:“大薑國主前來我羌晥本是誠心,來了也好,也可商議一下南境之事。”
羌晥不止想要西昭,其實已經讓衛禹領兵駐紮在西昭與南境的邊界,若不是隋義莫櫻等人已經在南境,恐怕羌晥會連說不都不說,便把南境劃進羌晥版圖。西昭就是如此做的,也沒見大薑說什麼。
“商議什麼啊,”許江向來不喜百裏撚,尤其陶陽之圍後,更是對其嗤之以鼻,“大薑的兵力和國力根本就不是羌晥的對手,當初與西昭打敗宇文泱也好,兩國夾擊西昭也好,說到底也都是羌晥大軍出了大力。薑撚他也好意思覬覦南境!”
柳竟:“話也不能這麼說,好歹大薑國主親自出使吾國,君子不拂人麵,商量一下也是好的。”
許江搖頭,“他薑撚可曾君子過?且不說當時陶陽城之圍,就說吾王親自出使大薑,可差點劇送了命!要不是仲公子……”
“行了,”賽戩有些煩躁,“公乘今天累了,西昭之事你撰寫一份文書與本王,先回府吧。”
許江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柳竟趕緊給他使眼色,他這才閉上嘴,抬手行禮。“微臣先行告退。”
等人已經出了大殿,柳竟才長長歎一口氣,轉頭瞧向賽戩,“王上,人既然來了,就先接待著吧。”
“本王知道!”賽戩實在是太煩躁,隨手就將大薑國書摔在了地上。國書上雋秀的字跡卻如同毒藥一樣,灌進了賽戩的腸胃中。半晌後他道:“柳竟你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他城府極深,嘴又利落,本王真怕……真怕又著了他的道!”
柳竟又怎麼會不知神機子的厲害。得知百裏撚要親自出使羌晥之時,他心底就有擔憂,上次百裏撚出使羌晥,西昭和羌晥的聯姻吹了,這次呢?柳竟可不敢保證。
“計算著日子,大薑國主後天便會抵達陶陽城,微臣鬥膽,請命去迎接大薑國主吧。”
賽戩想了想,“也好。”
他實在是不想去見百裏撚,一個人想要自己命的人,賽戩怎麼會願意去見呢?更何況是他用盡心力、百般討好維護的人?被這樣的人欺騙謀害更是心寒。這一樁樁一件件,已經讓賽戩心如冰窖,寒地徹骨。
而高鳴台的北苑,有人卻笑了出來。
仲演聽著方羽轉述青雀堂傳來的消息,他嘴角扯出一個弧度。陶陽城之圍後,賽戩圍剿了青雀堂,將西昭的人如數拔掉,本欲滅了青雀堂,但仲演請求,賽戩便賣了他這個麵子。其實賽戩並不放心仲演,也不放心把他放在朝堂上,正巧他向賽戩討要青雀堂,賽戩便順勢把青雀堂交給了他。
如今的仲演已經是新任青雀堂堂主,掌握著天下各地的消息,自然也第一時間得知百裏撚出使羌晥的消息。
方羽看著仲演冰冷的笑容,下意識覺得不安,“主上是要做點什麼麼?”
“你說呢?”仲演看向方羽,“你說若是百裏撚處於我此時的處境,他會如何做呢?”
方羽張了張嘴,還是把話給換了,“屬下笨拙,不知道主上在說什麼。”
仲演卻輕聲笑笑,“當年西昭派使臣來羌晥,來的使臣還是百裏撚的故友張佑,可百裏撚還是毫不遲疑地殺了那人。百裏撚向來涼薄,對待與他對立之人,從來不會留有半點私情。這點多麼值得本王學習。”
“隻是百裏撚陰狠了一生,卻給賽戩留了一命,還真是有意思。”
仲演想起那日在大薑王城,莫湮把毒酒給賽戩端過去的時候,說得是自家王上將珍藏的酒送與賽戩。可是百裏撚那涼薄的性子,從來說這樣的話,送酒就是簡簡單單送酒,絕口不提這酒如何。他便知道那不是百裏撚端給賽戩的。
賽戩留在大薑這麼長時間,他竟然沒有動手,這不符合百裏撚的性子。
“或許是狠心的事做得多了,突然心軟一回吧。”方羽在旁邊答道。仲演對方羽的話頗感意外,但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再說百裏撚,而是端著酒杯,想起另外的事情。
方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老老實實坐在他旁邊,聽從仲演吩咐。方羽還是如同以前一樣如心軟人也軟弱,可仲演卻不再是溫水中長大的北晏二王子。
轉眼兩日,百裏撚進陶陽城是柳竟作迎,不管大薑與羌晥是否會起戰事,可是大薑國主親自出使羌晥,羌晥總該以禮相待。柳竟與之前一樣,對百裏撚不算是熟絡,倒也有禮。百裏撚再次踏進陶陽城,卻已經是另外一種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