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貞兩步並做一步。險險的將人接住。他的手臂健壯有力。托著薛嬋的身體。隻覺得輕盈無比。
“薛主簿?”他出聲詢問。她卻已然在他懷中昏死過去。
“大大……大人。您看。”沈奉一將地上散落的紙張撿起來。呈給裴玄貞看。
裴玄貞望了那紙一眼。冷冷道,“拿進來再說。”
說著抬手抱起薛嬋向屋內走去。
屋裏有一扇疊雲浮嶂的山水屏風。將房間隔出了一個小間來。裴玄貞徑直走到屏風後。將薛嬋在一張軟塌上輕輕放好。
對著沉睡的薛嬋小聲道,“為這你這雙酷似阿嬋的眼睛。我倒是對薛主簿生了莫名其妙的耐心。若有一日。阿嬋回來。你便……”。
他說到一半又止住。自嘲笑道,“若阿嬋回來。若阿嬋回來。那就怎樣都好了。”
像是忽然有悲傷在這靜謐的光影裏滋生出來。裴玄貞微微一聲歎息。搖頭向外走去。
薛嬋在軟塌之上睜開眼睛。望著那個已行至屏風處的落拓背影。
那是這位少年權貴少有的落寞頹敗。
薛嬋閉上眼睛。眼淚便橫流下來。
她隻是昏厥。並未熟睡。從裴玄貞將她放下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來。
她聽到他淺淺的呢喃。當然還有他無奈的歎息。
薛嬋睜開眼。望著雕梁上繁複的刻紋。心亂如麻。
那被沈奉一找出來的案卷裏。字字行行都逼的她幾欲發狂。
癸巳五月初一酉時。皇三子尤。私召昭武將軍。頃三刻。昭武將軍出。內傳碟盞碎裂聲……
癸巳五月初二寅時。皇三子尤。私召昭武將軍。頃一刻。將軍欲出。親兵阻攔不得出。將軍常跪。皇三子以盞擲之。將軍俯首。叩拜皇城而呼萬歲……
癸巳五月初四。昭武將軍府。洪州節度使劉存已入夜未出……
癸巳五月初七。尚書裴徹入將軍府。頃刻而出。院起琴聲。瑟瑟承鳴……
癸巳五月初九。卯時三刻。尚書裴徹。奏本朝廷。泣血千字。一參不敬。二參不忠。字字句句。皆為社稷朝廷。筆鋒所指。便是戍守北疆九年的昭武將軍薛懷策……
未時初刻。昭武將軍飲鴆酒薨於清儀偏殿……
薛嬋幾乎要把自己一顆心給嘔出來。皇三子淑尤。就是當今聖上。他當初。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短短不到十日時間。就成這般結局。
薛嬋以手撫著心口。隻覺得心痛難抑。她到底要怎樣。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才能為九泉之下的爹爹昭雪。
如果事情真的牽扯到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人。她要怎樣才能逼的天子認錯。
薛嬋在錦榻之上躺著。又思及剛才裴玄貞一番深情。隻覺得心中忽冷忽熱。一時天昏地沉。愁緒難解。
外間裴玄貞卻是從沈奉一手中接過那泛著暗黃的舊卷。神色猶疑,
“你說。薛主簿就是因為看了這些,才變成這樣的?”
沈奉一撓頭道,“確實是了。此前還是笑著的。不知怎地。就忽的似是驚著了。”
裴玄貞一時沉默不語。隻低頭將手中舊卷反複細看。
這是昭武之亂的彙錄。大理寺所有存錄的舊案卷底。凡是案件有所牽扯。細枝末節都會統一記錄收存。
這些舊卷。主要記載了癸巳蛇年。昭武之亂前,昭武將軍所見之人。
可就算是這事與昭武之亂有牽連。那薛巒又是將軍府舊人。也不該如此這般的緊張在意。
裴玄貞回頭望了望屏風後麵,好看的眉頭皺成起伏的山丘。
他對著沈奉一沉聲道,“去將薛主簿的籍冊取來。”
沈奉一一時不知裴玄貞做何打算。隻得點頭應是。慌的去將薛嬋的籍冊取來。
按朝廷規製。凡入品官員。須得將籍冊收錄。報於朝廷禮部入案。
良久。沈奉一捧了一個細長娟袋過來。裴玄貞抬手接過。修長手指輕巧的將其中的竹簡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