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另辟出來的一個園子。相轎於外麵的繁複景致。這一處小院卻是顯得分外冷清秀雅。
一株寒梅。傲然綻放。薛嬋立在梅樹下。四處張望。有花瓣落於她的肩頭。她卻渾然不知。
薛嬋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一處屋舍前,薛嬋將那朱紅木門輕輕推了一下
。那木門便被薛嬋打開。
薛嬋張望著邁了進去。這屋內打掃得頗為整潔幹淨。入眼是一副海雲天的大壁畫。
筆墨恰到好處,意境別致悠遠。
正前麵是兩把黃梨木太師椅。中間擺了一張紅檀木小方幾。兩側亦按照同等規格分別擺放兩把椅子。兩側方幾上又各擺了一盆冬海棠。
右邊一處垂幔微微揚起。薛嬋向著那個方向走去。繞過曳地的暗紅垂幔。
薛嬋隻望見一麵牆。
牆上掛著一副畫。畫中女子白衣黑發。立於一塊大石之上。周圍亂石飛流。枯草遊魚。似能聽聞當日流水潺潺。
薛嬋隻覺那畫中景致似曾相識,待到細看那落款。不禁微微後退一步。
癸巳蛇年五月初九。與阿嬋同遊妙恩泉。作於苦梅別苑。寤寐思服。願卿長安。
寤寐思服。願卿長安。
寤寐思服。願卿……長安。
心中波瀾頓起。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記憶越過迢迢歲月回到癸巳蛇年的五月。
那一日妙恩泉邊。那個絢麗的青天白日。都已成了後來五年裏她夜深人靜之時,一次又一次咬牙切齒的悲泣。
她記得他衝她喊“師傅。”卻原來是這一句思服。
薛嬋捂著嘴巴無聲哭泣。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不過是懷念故人之作。不知薛主簿何以這般傷心。”
烏沉香的氣息一點一點滌蕩開來。薛嬋不想此刻裴玄貞竟會進來,慌忙抹了一下眼睛。轉身拱手道,
“薛巒冒昧打擾。實在失禮。”
裴玄貞不答,卻隻是上前一步, 他步子邁的謹慎。此刻卻是和薛嬋並排而站。
他在薛嬋身邊長久靜默。薛嬋甚至能聽到他呼吸之間的沉穩聲響。
“薛主簿可知。這畫上之人是誰。”
他緩緩出聲問道。
薛嬋緩緩搖頭。悶聲答道,“薛巒不知。”
裴玄貞笑了一下望向她,眼神裏似詢問又似探究。
“落款明明寫的清楚。薛主簿怎麼會不知。”
薛巒此刻心中正是沉浮不穩。聽聞裴玄貞這般一問,便更是不知所措。隻低了頭。沉默的立著。
見她沉默。裴玄貞微微側臉看她。他眼中有無盡的光和火。帶著熱烈的期盼和渴望,可是那光火。又在落在她光潔的耳垂上時,微微一滯。
良久。裴玄貞出聲道,“我和阿嬋。隻見過兩次。”
薛嬋仍舊沉默。
“可從我見她第一眼。便已是上窮碧落下黃泉。”裴玄貞望著那幅畫。一字一句的道。
薛嬋心下驚濤駭浪。麵上卻還盡力隻做平常。
“這位阿嬋姑娘。真是前生修的好福分。”薛嬋低頭答道。
裴玄貞失笑,搖頭道,“她哪裏好福分。她偷懶又怕苦。怕是上輩子一點福分沒修。今生累她受盡苦楚。”
薛嬋抬頭去看裴玄貞側臉。隻見他眼底暗紅一片。一時心中感動。又不知該如何寬慰。
手指捏了捏衣袍邊角,囁喏道,“能有裴大人這般牽掛。便已然是一樁福分。”
她嗓音細致又溫柔。落在裴玄貞耳中,他幾乎要證實自己心中所想。
“哦?”裴玄貞問,“我亦常常牽掛薛主簿。薛主簿可曾知道?”
薛嬋慌的拱手,“大人萬莫頑笑。”
裴玄貞微微頓了一頓,看著薛嬋許久才道,“薛主簿隨我來吧。”
說著便向外走去。薛嬋又看了一眼那副畫。也跟著裴玄貞向外走去。
出了苦梅苑。兩人沿著一條小徑向西走,一路枯葉衰草。梅香陣陣。
相轎於五年前的並排而行。今日薛嬋隻收了步子。在裴玄貞身後緊緊跟著。
大約走了一刻鍾。竟是繞到了裴府的西院。
裴三聽到聲響出來迎接。待看到薛嬋之時。不禁訝然。
薛嬋亦覺得驚訝。二人同時出聲,
“是你?”
“是你?”
裴玄貞輕輕扶額。他倒是將這件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