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吃了一驚,他認識這個人,大概半年前,他就在這個人手下吃過苦頭。
要是隻有王重榮,朱溫不會太懼,可是眼前這個人喜歡玩陰的,與勇猛有餘,智謀稍欠的王重榮正好形成了互補。
這個人他認識,叫楊複光,回想兩年前,尚君長就是死在了此人手上,當然,對於尚家兩兄弟的死活,朱溫才懶得關心,隻是眼前這個人,的確夠陰,撇開尚君長不說,就連王仙芝也差點著了他的道。
想到這,朱溫又有些發涼,連脊背骨,都起了汗,此人什麼時候加入到河中府的軍隊中了?
朱溫來不及考慮這個問題,他連忙叫人偷溜下城,給長安城內的黃巢送去了求救信:同州告急,為光榮的大齊之利益計,皇上,請你快點出兵吧!
朱溫不知道,此時長安城內也是人心惶惶。
大齊的形勢已經一天不如一天,黃巢的號令也就在三個地方管用,一個是長安城,一個是同州,另一個是長安與潼關之間的華州。
可真正的危機卻是來自草軍內部的不和,朱溫與尚讓,孟楷之間的明爭暗鬥,黃鄴和自己外甥林言的貌合神離……
這些,黃巢都看在眼裏,隻是疤結的已經太深,自己已無力去揭,弄不好,反而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就像華州的李詳,上個月因為自己數落了幾句,就要投降唐軍,幸虧發現的及時,被黃鄴斬首示眾……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黃巢現在終於體會到了。
眼下,草軍的成功不如說是一次偷機,他們占了唐軍各自為戰,號令不一的便宜,現在,他們也開始染上了這種症狀。
三人行,必有兩幫也,這句話放之四海皆準,它不但適和唐朝,也適合大齊。
仔細觀察草軍的領導階層,就會發現,他們有兩大派,一是元老派,比如起事之初的那些鹽幫香主們,二是新銳派,比如朱溫。
一個大公司總有那麼一些人,他們跟隨大老板一起創業,在艱苦的初期,他們不要加班費,不苛求待遇,任勞任怨,在克服了無數的困難,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後,終於打下了一片天下。
可過不了多久,元老們就會發現這個天下是老板的天下,自己永遠是配角,於是,最初的激情開始退去,他們以前是以公司為奮鬥的寄托,現在是以公司為家,準備占一個好位置,養養老,可是,公司還要前進,元老們又有些懶,那隻好再輸入新鮮的血液了。
就這樣,新銳派出現了。
元老們過著快樂的日子,可是下麵的新銳們有無窮的精力和欲望,依然是他們當年的影子.
這些人幹活不計較,加班不嫌累,通宵也可以,業績更是越做越好,位置越來越高,直到爬到元老的腳下,還準備踩著元老們的身體更上一層樓了。
元老們的第一反應是捍衛自己的地位,對於這些不敬老的毛頭小夥,他們準備一腳將他踢下去。
現在就有一個人,準備將朱溫踢到泥溝裏,這個人叫孟楷。
論輩份,孟楷是王仙芝的鹽幫香主,在王仙芝壯烈犧牲後,領部下投奔了黃巢,算是大齊的第一批革命黨人。
此人以前很少出現在史書,他可能屬於那種實幹派,雖然不像尚讓那樣經常有戲份有台詞,但他以自己的努力蠃得了黃巢的信任與器重,在大齊政府成立後,他位列三公之一,地位僅次於二號人物尚讓。
在朱溫占領同州以前,曾經與這位元老孟楷一起聯同作戰過,在那次合作中,朱溫同學有些年少氣盛,對前輩不太尊敬,這讓孟楷極為不滿,他決定以後找個機會好好教訓一下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這樣的機會到處都是,眼下就有一個,等朱溫的求救信送到長安,孟楷做為朝中主管軍事行動的委員,直接將此信扣押,為了更進一步的讓朱溫知道曆害,他還寫了一封回信,狠狠的批評了朱溫的膽怯,讓他不要指望求援,自個想辦法固守下去。
信是在五天後送到了朱溫手裏,朱溫隻看了幾眼,早已勃然大怒,將信撕的粉碎,連同昔日的滿腔熱血,一齊撒向了空中。
寒風呼嘯,朱溫一手按刀,站在城樓上,望著城下黑雲蔽日,再次對自己的後半生,做了最後的抉擇。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唯有小人與君子難養也!
繼續效忠於大齊?還是自留?朱溫在腦海裏,做著激烈的鬥爭,突然,遠處天際間,一道亮光閃過,朱溫的心,豁然被劈裂……
投降!
這個念頭,仿佛一股電流,在朱溫的身體內迅速流過,隨即又蕩然不見!
我朱溫豈是薄情薄義之人?
朱溫仰頭大叫一聲,打消了這個可恥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