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錦織一連病了數日,依舊用了上回的方子,四爺也遣人送了藥,唯一不同的是,十三爺再未來看望過她。
十一月底,帝視永定河,大阿哥、十三阿哥隨行。
清晨,天空的雲層晦暗低垂,沒過多會,便承載不住厚重的冰冷和水汽,片片飛雪又密又急的撒了下來。
“天可真冷啊!”唐程源揭開火盆上防火星的鏤空銅蓋,一邊用火鉗撥火,一邊對著在一旁清理書架的餘錦織說道,“偏十三爺一隨萬歲爺巡幸永定河,甘韻達就減了炭火用量,真是鐵公雞的性兒。”
“嗬,又亂嚼舌根不是?你這話要讓他聽去,又有得饑荒。”餘錦織頭也未抬,隨口說道,轉身開始整理書案上的書本。卻見一疊書中夾著一本已經翻開的書,她便隨手取出那本書,想將之合上。目光不經意的一掃,一行字映入眼簾----“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1),人呆住,腦海中似有什麼在漸漸明朗。
原來如此……十三爺……對不住……
“嗨,我不過隻跟你講講麼,別人又不曉得。”唐程源回過頭,疑惑問道,“小新子,你發甚麼愣?”
“沒什麼。”餘錦織斂下心思,將書合上,剛欲放之原位,想了想,又打開插入原來的位置。
唐程源瞧餘錦織的動作,點點頭,正欲說話,簾子一挑,進來個人。
“甘諳達。”唐程源忙心虛得給甘順兒打了個千,餘錦織則背著甘順兒對唐程源幸災樂禍的“擠眉弄眼”。
甘順兒啐唐程源一口,道:“猴仔子成日裏就會躲懶,自個兒的活倒叫茶水線上的人來幫忙?”然後回頭又瞪了餘錦織一眼,“你倒是空,跟我出來,有件差事打發你去辦!”
“哦。”餘錦織無辜的點點頭,視線擦過甘順兒的肩,見著唐程源對她吐舌頭。
出門放下簾子,甘順兒的臉色變得飄忽起來,扭頭認真看了餘錦織幾眼,叫餘錦織一頭霧水,怎麼覺得他的眼神是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呢?
“禛貝勒府上遣人過來,說是四爺給十三爺新弄了些四川蒙頂仙,讓咱們這出個人去取,你即閑來無事,就去跑一趟。”說罷,取了個腰牌給餘錦織,道,“你在我這算報備了,出宮後凡事都聽貝勒府上的吩咐。”
餘錦織應下來,心底卻納悶,不就是茶葉麼,讓人送進宮不就成了,哪還轉幾個彎叫人出去拿的?難不成四爺找到讓她出宮的法子了?想到這,她心裏一陣期待興奮,眼前掛著苦瓜臉的甘公公都變得和藹可親起來,雖然背地裏她曾腹誹他為“泔水公公”。
甘順兒領著餘錦織到了直房外,便見一個太監在那等著,看服飾,與甘順兒品級相當。招呼後,餘錦織知道了他是四爺府上的總管太監高韻達。
驗查登記出宮上馬車。馬車輕晃,餘錦織掀開棉簾,回頭看那漸漸遠去的高大城門,那被蒼茫白雪覆蓋,褪盡了金碧色彩的紫禁城,心中默默祈禱,再也不要回去。
風飄零,雪寧靜,輪蔓延,漸漸的,那映著雪光的清亮眸子彎了起來……
坐在旁邊的高無庸微微咳了一聲提醒餘錦織,餘錦織剛想放下簾子,視線卻被一個清傲的身影吸引,一驚,立馬鬆手背往後一靠坐端了。
之翎駐馬,緩緩轉頭望向那馬車,眉頭微蹙,又釋然一笑,錦織早已辭別回鄉,又怎會出現在此處?
礙於高無庸在場,餘錦織隻能壓下回頭再望的想法,他剛才應當未曾瞧見她吧。
由後門入得四爺府中,高無庸領餘錦織進了一別致的院落。院內四周花圃高樹覆雪,一汪凝結的清池,幾座假山,一涼亭,若是夏日裏,必是綠淨翠涼,月清水靜。
高無庸帶餘錦織進得一屋,便有人給她上茶。之後,高無庸客氣的告知她這是四爺的書院,此刻他正在會客,讓餘錦織在此處稍候。餘錦織應承下來後,他便退了出去。
餘錦織將圓桌旁擱著的各個椅子挨個坐了一遍,四爺還無出現。她又將多寶格上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古玩玉器一一拿起來品鑒了一番,還是未見四爺的身影。再拿起書案上的書卷,翻了翻,怎奈冬季室內光線不明,一會子眼便乏了。她將書一合,手還壓在書麵,人卻不由得又想起了十三爺,回憶起早晨看到的那句話“春日遊,杏花吹滿頭。”看來,是自己的禮物惹得禍……
屋暖氣悶,她心底也越發煩惱,幹脆推窗賞景。
不多會,她聽見腳步聲響,側頭一望,便見著四爺負手踱步過了古瓶門洞。她正想著要不要出去迎,卻聽見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四爺停步回頭。
餘錦織看不到四爺的表情,隻能觀察那位身後跟著丫環的錦衣年輕女子微笑著靠近四爺,然後儀態端莊高雅的給四爺請了個安。她穿著粉紅妝花百蝠緞袍,一張秀氣精致的臉,眉目間流轉的是婉約風雅,好個氣質矜貴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