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1 / 3)

馬德彰悠然地坐在兩棵棗樹搭成的蔭影裏,麵前石台上放著一把泥壺,壺裏是剛泡上的棗葉茶。河邊的人家家家戶戶的房前屋後,都好栽上那麼幾棵棗樹。講究的人家是在春天把那剛發的新芽采摘下來,經過涼晾,揉撚,放到鐵鍋裏用軟火慢慢炒製就能製成棗香氣濃鬱的棗葉茶。不講究的人家或遇上做媳婦懶的也可以隨時摘把嫩點的葉子晾上兩天,再糊糊的一炒更有一種濃重的苦香棗甜味。很多人也特別愛喝這種口味濃重的棗葉茶。這濃重的口味更能給下力的苦漢帶來味覺和精神上的享受。家家戶戶製備好的茶都會放到玉米皮編製的大簍桶裏。這也是窮人家上好的代替南方正宗茶葉的飲品。特別是盛夏熱天沏上一壺有著甘香糊味的棗葉茶,痛快地飲上一碗,定能讓人回味悠長生津止渴。冬季天寒地凍,這有著獨特棗香的熱茶,也讓奔忙受冷的人們更能溫腸暖肚,驅除寒氣。

馬德彰最喜歡棗樹才發新芽的時候,立個梯子踩上去,仔細地釆摘那枝尖尖上的細葉。那細葉亮綠抖擻,一看就有種勃發的精氣神,看到眼裏也是一種對元氣的補養。他總仔細地在蓋墊上把它們排好,放到南牆的蔭涼裏晾幹。到炒製的時候,自己總會用清澈的河水淨上幾遍手,讓幹躁的風把手吹幹才去到那文火的鏊子上輕輕揉撚。那些失了水的葉子己經軟綿綿,乖巧的象玩了一天疲累如泥的孩子,在他手裏指縫下溜進鑽出,很快揉撚成了一個個收肩抱團的睡相。采棗葉炒茶在別的人家都是老婆孩子的活。在馬德彰這裏都是自己親自動手,他陶醉自已製作的過程。喝一口自已的茶,就會陶醉在了那清柔綿綿的棗香氣之中。他愛這種清柔的口味。

現在,馬德彰仰頭望著茂盛的枝葉間閃動的光亮,那是一個圓圓的成型的青棗嗎?滿樹的枝葉間隱藏了一串一串的棗兒,那棗子光滑的皮膚才有一片一點的泛紅,真象小娃子屁股上的胎記。有風吹來葉子扇動,馬德彰努力眨眼,卻怎麼也分辨不出自已剛剛看好的那串棗兒躲到哪兒去了?這一樹的圓棗真象一夥調皮的光腚小娃子在樹上躲著迷藏。 一過晌,馬德彰的包子就賣光了。他自已也難得地早回家歇了個晌起來,進炊房忙活了一會,日頭已經偏西了。喝碗棗葉茶,望望天也是難得可貴的自在時刻。

聽到門口有響動,象是有人影一閃。馬德彰看過去時,門口空無一人。以為自已看樹看眼花了。正要收回目光,真有一個人頭探進門口。

那是誰啊?進來啊!馬德彰問。 那個腦袋後麵又出來了半個身子,依舊朝院裏張望。噢,是三啊,進來,進來啊。馬德彰認出了那是陳三爺家的三兒子三虎。陳老三的傻兒子又向前露出了剩下的半邊身子,扶著馬家的石牆,向院裏說話:俺大讓你過去吃飯!馬德彰又問了一遍:你大讓我去你家吃飯嗎?

俺大讓你過去吃飯!陳三虎又傻呼呼地說了一遍,笑嘻嘻地自己轉身跑了。 聽到外麵的人聲,馬德彰的媳婦馬劉氏也從屋裏走了出來,隨口問道:誰來了?馬德彰有些木然地說:是陳三爺家的三兒。讓我去他家吃飯。

噢,有事嗎?馬白氏喃喃地問.

馬德彰沉吟一下,象是回答妻子也象是解除自已的疑問就說:他找咱能有啥事?也就是問問街上的事。去,給挖碗牛肉餡。

馬劉氏看著丈夫端著黑碗匆匆匆忙忙離去的背影心裏犯著隱隱的憂慮。她擔憂著是自己家的什麼事情犯到了陳老三家,可她也想不到能有什麼事情讓陳家討擾的。和陳家雖是前後家隔一條窄巷的鄰居,以陳老三家的威風也很少和馬家有過密的來往。請吃飯的事也有過,可不多幾次的請吃飯,吃到最後都是自已家的吃虧了。百盛娘想起了上次陳老三請自已丈夫吃飯的經過:就是陳家翻蓋門樓要向前擴,不寬的巷道再往前就是馬德彰屋後種的兩棵椿樹了。陳老三也是象今天這樣把馬德彰請過去吃飯,軟泡硬磨,最後無奈的馬德彰礙於情麵隻好同意把自家的樹砍了,讓小巷的路延到自已家的後牆跟。最讓馬劉氏氣不過的是陳家找人把樹砍了,用到自已的門樓上了。說好要給錢落到最後也了無蹤影。馬劉氏要去討要,馬德彰總是按住不讓,還說:兩顆樹值啥錢,他還請我吃了頓飯呢!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