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白大妮子來說,匆忙嫁入陳家所擔負使命就是:第一,希望能夠成個家拴住放蕩無羈的表哥陳老三。其二,就是能為臥病在床的大姨衝衝喜讓她盡快恢複健康。現在看來這兩個使命都沒有完成,她的嫁入陳家隻是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和一個能幹家務雜活照顧病人的幫手。而且大姨的病情也未見好轉。陳老三心高氣傲,他理想中的媳婦應該是風情萬種,婀娜多姿的,沒想到爹娘給他娶來的表妹是個其貌不揚,有些粗笨的土丫頭。他也就變得心灰意冷了,沒興趣去搭理自己的新媳婦。依舊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東遊西蕩徹夜不歸。偶爾回家也是對她一言不搭,碰也不碰。她卻是沒有感覺出來丈夫對自己的冷漠,以為男人都是這樣的一個德性。大姨的病也沒有什麼起色,她沒事做的時候就納著鞋底坐到姨的身邊。她不大愛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常聽大姨有氣無力的絮叨:妮子,你哥的心性還不定,過二年就好了...
她沒等到姨說的那個好日子來臨,陳老三就走了。
在結婚還沒出一個月的時間裏,陳老三就拿回一摞銀元放到桌上,讓她收好。就撂下一句話:你把俺娘伺候好了,就是俺媳婦!不久,他就入了兵營投了軍,離開了家鄉。陳老三上邊雖還有倆哥,卻也都不住在當街上。大哥在外當兵,聽說在天津安了家。二哥成了親分了家,卻搬到了鄉下丈人家去住了。因此,家裏就剩下了姨,姨夫和她。這也是她輕鬆愜意的一段時光。早起忙完早飯,看公公喝上一大碗玉米糊塗,打著飽嗝就去上工了,她再端著飯到床前伺候婆婆吃完。然後,自己就可以坐在灶前慢慢喝粥,吃煎餅,用自己的早飯了。這也是一段讓她放鬆享受的時間,在她的心裏除了睡覺沒什麼是比吃個肚兒飽更有吸引力了。姨家的日子是比自己家強多了,早晚都能有撐勁的煎餅吃,不像在自己的家裏,一年四季基本都是地瓜稀糊,喝得人整天屁聲連天,也喝得人胃裏酸溜溜的,總缺乏煎餅那種在肚子裏的堅實感。吃完飯收拾停當,她就拿起鞋底坐到婆婆的炕邊,邊幹活邊聽婆婆嘮叨一陣。婆婆累了,要合眼睡一會,她就出來坐到院子裏依舊幹自己手裏的活。樹上有飛過的老鴰叫二聲,打動了她抬起頭向西南天望去,她知道那是自己娘家的方向。她難免會想想自已家的弟弟妹妹在幹什麼呢?老話都說嫁雞隨雞,她覺得自已該隨這個家裏了,是陳家的人了。弟弟妹妹雖總在眼前浮現,卻已經有種漸漸陌生起來的虛空感了。婆婆是姨,對自已親的比娘還親。公公是姨夫,他雖是個高大個子的粗人,卻對自己和和氣氣惹人親近。又有兩隻老鴰飛落樹梢,頭對頭地呱呱叫著。你叫兩聲,我就叫三聲。兩條黑的長尾巴一翹一翹,不叫了也翹那麼兩下。它倆是在說悄悄話呢?還是在吵架呢?不管說什麼,反正那聲音不好聽。不知什麼驚動了兩隻黑鳥,一扇翅膀就飛得沒影了。這時,白大妮子這才覺得兩眼有點發酸,真不知自已傻呆地看了幾個時辰了。嗨,閑著發楞也累人啊!仰臉看看日頭不早了,盆裏泡的玉米也該沁透了水了。她就開始忙碌著推磨磨糊子了。一圈圈圍著石磨走,磨棍頂在肚子上用右手扶著,左手拿把勺子不斷往磨眼裏添著糧食。這些活計對她來說駕輕就熟,一大瓷盆的棒子一會就磨完了。每當下工回來的公公到家,她攤的熱騰騰軟又脆的新煎餅已經疊好,擺到飯桌子上了。公公總是拿起一個煎餅邊卷著菜,邊忘不了隨口誇上一句:妮啊,你這煎餅攤得真好!說這話的當兒,白大妮子也就高興地把溫好的一壺熱酒捧到公公的眼前。公公喝著酒臉上才有了點輕鬆的笑意。有時還會輕輕哼上一段曲子,哼到忘情時聲音大了,婆婆就在屋裏咳嗽起來。這時公公就靜下來,默不作聲地光喝酒了。邊吃邊喝,吃飽喝完就起身出門逛去了。她不知公公去哪裏逛,可她感覺到公公在家裏是不快樂的,臉上總很少見到笑容,雖然姨夫不象個刻板的人。她也不知怎得對公公就有了些許的憐惜。所以每當公公吃飯時,她侍候的格外殷勤,心裏也漸漸滋長出了一種歉意,那是替她姨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