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十四(1 / 1)

第五天,寶泉沒有去出工。

他換了幹淨的衣服,用胰子把自已的臉擦洗了三遍。他今天決定去闖鬥姥宮,見一見慧雲。

出乎寶泉的意料,今天,鬥姥宮的黑門四敞大開。

整個院落寂靜空曠不見人影,隻有高大的鑄鐵香爐裏燃的青煙,才能覺到這院裏還有點熱氣。寶泉輕輕移步,熟門熟路,經過觀音殿向東,繞過牆角,那邊有個半圓門。進到半圓門裏,是一排尼姑住的僧房和存放各類用度的庫房。還有兩間東廂是做飯的夥房。寶泉以前來的時候,就是在這裏見到慧雲的。

這個裏院也是死一樣寂靜,整個並不寬敞的天井裏,他隻看到一位老尼坐在屋門前的平台上,低著腦袋盤揉自已手裏的佛珠。從前邊觀音殿的簷角上掠過的太陽的光斑,象一片斜裁出來的迦紗一樣,披在老尼的半邊身體上。這位老尼寶泉認識,就是原來給他接貨驗貨的那位老姑子。

師父!寶泉近前喊道。

有一會子,這老尼姑才停了手裏的動作,緩慢地抬起頭,眯著眼睛躲避過陽光,才看到前麵寶泉的臉上。

是你!你把她的魂勾走了。那老姑子有氣無力地說。

師父,慧雲呢?寶泉著急地問。

她的魂被你勾走了!老尼又說。

師父,慧雲上哪了?

老一會子,那老尼才嘟嘟囔囔自言自語起來:

唉,這個死心眼的強孩子!好好的富貴日子都不要,真不知她強著,守著,是為了誰?是為了你嗎?趙家管家想要她,她不從。也不知誰把趙家管家打了,還偏偏說了她的名字。那趙家管家哪能好惹得了的?他找到縣衙,使上了勁,把這廟就給關了。非讓俺們交出凶手,還要把慧雲押走去審問。多虧了當家的住持,怕慧雲受罪,就使了一筆錢,求個情把慧雲留在了廟裏。臨了,官府也留下了話,讓俺們三天為限,讓慧雲交待出凶手的名子。否則,就把這廟徹底封了,把俺們所有人都趕回家去。這慧雲就被關起來了,住持就使了人一天好幾遍地審她。不管怎麼罵她,餓她,勸她,她都愣是一個字也不說。你不說也不要緊啊!你答應依了那姓趙的也行啊!好讓廟裏把這事圓承過去,保住大夥的飯碗啊!

她說什麼了嗎?寶泉緊張地問。

她是不依也不說啊。俺就覺得這件事是你幹的,俺也給她說了,勸她供了。可她就是擰著什麼也不說。說到這裏,老尼姑突然瞪著眼晴直視著寶泉。

那老尼姑說:打趙來是你幹的吧!

是俺幹的!治罪就治俺的罪,和慧雲無關。寶泉拍著胸脯,直視著老尼那雙枯竭無光的眼睛,坦白地說。

老尼姑還是一副波瀾不驚,冷冰冰的麵孔。她歎口氣,說:晚了!塵緣已盡,灰飛煙滅了。阿彌托佛!

師父,好漢作事好漢當,求你和當家的師父說說,放了慧雲吧!

老尼姑低下了頭,拿著念珠的手在空中艱難地擺動了二下。老尼姑就又說:唉,這苦命的孩子,過了年該十六了,偏偏想不開了。前天半夜裏,這孩子不知怎麼就撬開窗戶,跑了出去。她會寫字,臨跑還在牆上留了一行字:一切都是我的罪過!跑了你就逃了吧,誰知她跑上了月觀峰。昨天天不亮,人家山上簸箕店的老板就來敲門,說看到一個俺們這裏的人,跳崖了。大夥這才打開戒房,發現慧雲不見了。當家的就連忙雇了人上山,費了半天事,才把她從崖下找了上來。唉,人就這麼沒了。

寶泉象聽天書一樣雲裏霧裏地不明就裏,可老尼姑最後的話語把他驚呆了。忽然,他滿胸膛的一陣疼,張張嘴想啊一聲,這還沒有發出來,就一頭栽到了地上。

老尼把寶泉的頭扶起來,掐了他的人中。又端來一碗涼水吸了一口噴在他的臉上。不一會,寶泉就慢慢睜開眼,舒口氣蘇醒過來了。寶泉神情異常地平靜,半坐起來就問:慧雲呢?

老尼姑說:主持當家的看她從小離家可憐,就雇輛車,派兩個師兄跟著送她回老家了。

寶泉又問:她的家在哪裏?

老尼姑說:西邊。

那天,天剛放亮,弟弟寶水就發現大哥寶泉不見了。寶水叫醒了爹娘,爹娘又發動了鄰居街坊一起四處尋找,到處打聽,卻始終不見蹤影。不久,寶泉的三弟寶河又在他們住的屋裏的土牆上,發現了一幅用白滑石塗的畫。應該是寶泉臨走前畫的。畫中畫了二個小人,前邊的小人剃了光頭穿了長袍象個和尚,後邊緊跟的一個人高高的個子還扛個扁擔,一看就象畫的寶泉自已。

寶泉娘說:造孽啊,他跟個和尚跑了啊!

寶水說:娘,你再看看,這不象個和尚,你看這腰身,你看這胸脯,這是個女姑姑子!

寶河說:看這裏還有二個字呢!

寶泉沒讀過書,不識字,他寫的什麼字呢?寶泉的爹找來了街上私塾的老先生。私塾的老先生對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辨認了半天,就讀出這兩個字是:慧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