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玄悖》·卷二· 之絕色瘦馬與狗苟蠅營
楊拔貢在酒場上已經泡了好多年,這點酒對於他而言,隻能用何足掛齒來形容。今早剛一回家,發現姚奉儒的床上赫然躺著一個病歪歪的小尤物,這讓見廣識多的楊拔貢立馬成了丈二的和尚。聽得姚奉儒酒席宴中的一番絮叨後,楊拔貢心中的疑團總算解開了。怪不得這小嬌娃如此嬌媚動人,如此攝人心魄,原來她是一個揚州瘦馬,這就對上路數了。
記得乙卯年夏末,十三省區大盟主安徽督軍張勳委派他的譚幕僚長前去南京,秘密接洽江蘇督軍馮國璋副總統的總參議胡嗣瑗,共同商討督軍團在徐州召開複辟會議的事宜。作為隨行人員,楊拔貢得以被譚幕僚長選中,一同前往了南京。
事情辦妥後,譚幕僚長就帶著他專程去了一趟秦淮河,讓他著實風流倜儻了一番。那次嫖妓經曆,楊拔貢至今依然記憶猶新回味無窮,原因就是侍奉他們的那兩位揚幫歌妓正是剛剛流落青樓的瘦馬。瘦馬出身的她們巫山雲雨起來,那種與你水乳交融銷魂攝魄的滋味甭提多美了,就連譚幕僚長在返回徐州的火車上時而大加讚歎,時而唏噓不已,他不止一次地對楊拔貢說,等他們大功告成後,非得物色一個一等一的瘦馬做妾不可。不論是模樣還是姿色,他嫖的那一個絕對趕不上姚奉儒的這個芊芊,譚幕僚長玩的那一個和芊芊相比,也是稍遜風騷。芊芊可算的上是一位一等麗質冶容的女孩兒啊!嗨,可惜名花有主,無可奈何,咱就不要覬覦了。
“我自打記事,就從未碰過任何女人。天道酬勤,厚德載物,冥冥之中是哪位神人為我這位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預留著這麼一位傾國傾城的窈窕淑女啊?毛詩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姚奉儒大著舌頭說著。
“哪有什麼神人呀,你的這個好逑是你丈母娘給你準備的。”楊拔貢逗了他一句。
“她是由瘦馬婆子給育大的,基本上就算是個孤兒。嶽父嶽母?估計我這輩子是沒有了。哎,對了,我得向您保證,保證芊芊以後的幸福,因為她就是我的最親最愛,我要明媒正娶她。楊兄,到時候,您就是我們的主婚人,您一定不要推辭,在北京城,除了您,我就再也沒有朋友了。我要傾其所有,為芊芊辦一場像樣的婚禮。”
“我看,昨天晚上你就傾得已經差不多了,現在你還剩下多少所有哇?”楊拔貢詰問道。
“還有幾百塊,買家具買新衣足矣。如果不夠,老兄您可得給我兜著點兒?”
“沒問題,缺多少,我兜著。”看著年近三十才想起成家的姚奉儒,楊拔貢不禁傷感起來。自己在外飄零十幾載,因大清國祚衰微,吏治腐敗透頂,自己才能使進錢去,巧用冒籍奉天廩生資格的手法,瞞天過海地混得了一個拔貢身份,本想著用拔貢這塊敲門磚在仕途上撈個前程,以圖日後衣錦還鄉封妻蔭子,誰承想國體屢次變更,直弄得他們這些站錯隊踩錯點的小人物們仕途蹭蹬,總是這麼無官無職一事無成,直至現在還被孤苦伶仃地羈絆在了北京城。掐著手指算一算,小兒子已經該讀學堂了,大女兒二女兒說不定早已出閣為人妻為人母了,要是三女兒活著的話,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拋家舍業了這麼多年,是該回去照看照看了。他慨歎了一聲,隨即喊來跑堂小二,扔下一塊大洋,攙著酒醉的姚奉儒出了酒館。
回到了住處,姚奉儒一溜歪斜踉蹌著闖進了西屋,驚得剛剛起身相迎的芊芊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時的姚奉儒看見床鋪就如同看見了人生歸宿一樣,他一頭撲將過去,連鞋都沒有脫就呼呼大睡起來。
楊拔貢看了看人事不省的醉鬼,又瞅了瞅一旁不知所措的芊芊,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回了自己的臥室。
芊芊給姚奉儒脫了鞋,正在拉平舒展他那有些皺巴的衣褲時,楊拔貢又挑簾進來了,他一手拿著一把鑰匙,一手托著一捆包裹好的銀元,衝著芊芊噓了一聲,意思是不要問為什麼,便把那白花花的大洋和鏽跡斑斑的鑰匙一同交到了芊芊手中。他揚起手,想摸一摸芊芊的臉蛋,芊芊一側身,躲閃了過去。楊拔貢不尷不尬地笑了兩聲,便再次返回東屋,草草地收拾了一些東西,就折身出了家門。
雖然楊拔貢是用撈偏門的辦法竊取的前清功名,但是十幾年的苦讀經傳詩書,還是讓他或多或少地沾染上了文人身上所特有的那種假清高的儒酸氣。折騰鑽營了這麼多年,除了喜好上了酒色二氣,可謂仕途蹭蹬空空如也。人有急流勇退,也有平流緩進,更有心灰意冷,眼見著小同鄉姚奉儒就要洞房花燭,有滋有味地過上他才子佳人神仙般的生活,人已中年的楊拔貢不免陡然生起了一縷蓴鱸之思。他背著一個軟皮包裹,邁步上了一輛人力車後,大聲吟道:“人生貴得適意爾,何故羈絆於千裏之外,孜孜以求官位錢財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