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第47章 汙垢惡塵塞滿途
吃完老艄公煮的羊雜湯，天就已經黑下來了。老艄公問：“現在東北風勢頭正猛，咱們晚上是繼續開船還是住泊歇著？”
姚奉儒上任心切，黎隼盼著快去快回，楊公鶴始終揪心著岸上那股尾隨的馬隊，三人異口同聲地說道：“開船。”
晚間東北風呼嘯起來，吹得這艘滿帆的客船儼如岸上行駛的一輛汽車，風馳電掣著。
客船裏的三人因為都睡足了下午覺，晚間他們是一點也不困。姚奉儒想起了那位鎮守使夫人準備的二胡，就回前艙，打開了皮箱。二胡套子就擺放在最上麵，姚奉儒抽出一看，怎麼這把二胡沒有琴弓子？這可怎麼演奏啊？他開始翻找著皮箱。兩件疊得齊整的西式白襯衫上放著一頂黑色禮帽、一個黑領結、兩條顏色各異的領帶和一雙白手套，下麵是一身藏藍色毛料西裝的三件套——上裝、長褲和背心，最底層則是一雙黑色皮鞋。這是一身標準的國府工作人員的高級禮服啊！素不相識，這位夫人憑什麼給自己準備這麼好的一身行頭？姚奉儒有些受寵若驚，他坐立不安起來。
看著這一套價值不菲的衣飾，心情忐忑的姚奉儒還是忍不住拿起這身西裝，試穿起來。呀，長短肥瘦真合體，簡直就是量體裁衣。他脫下右腳的布鞋，穿上一隻皮鞋，不大不小，稍微有點緊繃繃的，感覺挺合腳。他又試著去穿另一隻皮鞋，左腳剛往裏一伸，大腳趾就被裏麵一件硬幫幫的東西咯得他一咧嘴。他倒提起皮鞋，當啷一聲，一個黃呼呼的東西掉落在了船底板上。姚奉儒拾起一看，原來是一把銅製的鞋拔子。
那掛羊的上下水沒有羊心，卻補送了一顆雞心？送了一把二胡，竟然把最重要的琴弓子給落下啦？是這位夫人粗心？還是她辦事太大意了？可是這身禮服裏裏外外大件小件的一樣也不缺，全活得不能再全活了，臨了還配送了一個穿鞋用的鞋拔子。從這一點上看，這位夫人也太過精心了！
雞心、烤羊、鞋拔子、琴弓子，神秘夫人送的這些古怪禮物一件一件地浮現在姚奉儒的眼前……
姚奉儒陡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脫口念道：“小心、楊、拔、貢！”念罷，驚得姚奉儒目瞪口呆，旋即一身冷汗。自己與這位夫人從未謀過麵，她如此的費盡心機，一點道理也沒有啊？不過，這種暗示也太明顯了？渾身驚悚的姚奉儒一頭霧水起來。
第二天，胡思亂想了一夜的姚奉儒滿臉倦容地走出船艙。寬廓的天空上沒有一絲雲彩，湛藍得讓人心蕩。老艄公赤著胳膊在搖櫓，他的壯兒子則用力撐著船篙，客船就如同一頭笨重的水牛，一搖三擺地漫步在這無邊的水田中。除了從船尾處播出的縷縷波紋，如鏡的水麵上平靜得連一個漣漪也沒有。狂飆了一天一夜的大風終於偃旗息鼓了。
他詢問了一句老艄公，方知客船已經進入東澱的三角窪，這是白洋澱的下梢地帶。昨夜的大風真給勁，已經把他們送出了一大半的路程。如果再給一天的順風，今天就可連過三角澱百草窪兩大窪澱，直抵白洋縣的棗林渡碼頭。天底下哪會有一路順風的好事，老艄公父子揮汗如雨地劃船搖櫓一整天，客船才勉強進入了百草窪。
前麵一汪闊水，中央有一塊長滿蘆荻的小洲，客船慢慢悠悠地靠了過去。此刻，如血的晚霞斜照在水麵上，殷紅一片。楊公鶴看見岸邊不遠處的一叢槐樹林，他估計是一個小村莊，遂不滿地問道：“我們在水裏都搖晃了兩天一宿了，你為什麼不找個有人煙的地方靠岸停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