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所謂毆打長輩,這個罪名也就不成立了——人家原本不姓李,姓李的是他什麼長輩?細究起來,被打的人,不過是幾個比孩子年紀大、意圖來侵占孩子產業的老賊而已,老賊打不的嗎?法律沒有規定不能毆打老賊?
族長麵紅耳赤,他稍稍回憶了一下,似乎李三湖回村以後,李氏宗族光記得占便宜,口頭上承認李三湖認祖歸宗,可是始終用認祖歸宗為條件拿捏李三湖,要求對方付出更多……直到李三湖死去,也沒有在官府立下正式的認祖歸宗文書。
沒有文書這算什麼事?
如果李三湖還保留著他對賣出去時候的賣身契,以及他在某個地方,被某個姓蕭的收養,立為繼子的文書,那麼清水村李氏宗族,真拿著三個孩子沒有辦法。
李氏族長麵色慘白。
李氏幾位宗老同時回想起往昔,心頭自懊惱:哎呀,當初拿捏李三湖的把柄,如今竟成了對付李三湖兒子的軟肋?如果對方手中真有一份李三湖姓蕭的文書,那今日這場鬧劇,大家都下不來台了。
族老不甘心,族長大聲責問:“文書?李元魁,你說自己有文書,拿來給我看看?”
蕭大牛看到姐姐收拾好灶房,他慢慢的從灶房跺到院子裏,聽到門外無恥的問話,大聲反駁:“姓蕭的文書,給李氏看?”
族長啞口無言,他回頭看了下李樂與李王氏,李王氏憋不住,上前大喊:“蕭大牛,你從小到***名大牛,你叫了多少年李元魁,如今竟然不認祖宗,你這個忘了祖宗的白眼狼……”
蕭大牛隔著牆回應:“文書拿來。”
什麼?
蕭大牛說話向來簡略,這個回答讓族老們在腦海中轉了一圈,才品味出蕭大牛這句話的意思:你說我叫李元魁,把文書拿出來?沒有文書,你跟我說什麼勁兒?說了豈不是白說?
蕭大牛是兩天前才成丁的,沒有成丁前,大家口頭的稱呼不算數。如今蕭大牛成丁了,他隻要去縣衙立了文書,李氏宗族的人,管得了蕭大牛姓蕭王馬趙?
李氏的族人,還真管不著。
如果蕭大牛手中有父親留下的全套文書的話,他完全可以根據這一套文書,確定自己的身份,當然,他身份的確立,還需要村長出一份證明。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村長如果不出這份證明文書,村長上麵還有裏長,裏長出的文書也是有效文件。
清水村是一個三姓村,李姓在村中是絕對的大姓,占了約百分之六十的人口,但另外兩姓也不是吃幹飯的,他們在此居住多年,親戚朋友編織成網絡,平常逮不到李氏的把柄,可一旦抓到了實實在在的把柄,李氏想要一手遮天,也不容易。
比如這時候,就有旁姓的人出言譏諷了:“哈哈,笑死個我了,原來人家不姓李啊,好笑李氏宗族,還要把一個不姓李的人,驅逐出宗族,哈哈,你們李姓宗族要不要把我驅逐出你們的宗族?”
也有人閑閑的插話:“哈哈,都說蕭大牛傻,看看人家,專業裝瘋賣傻十幾年,昨日一旦成丁,一點不耽擱,立馬擺脫李家吸血鬼……”。
門外的議論聲真妮也聽到了,但她不辨真假,著急的催促蕭大牛:“大牛,你手裏有文書,那就趕緊去辦成丁手續,快點去,夜長夢多的,我怕李家人在動什麼手腳。”
就這麼一眨眼,真妮已經用外人的立場,稱呼爺爺奶奶為李家人了。
蕭大牛重重點點頭。
他嘴裏說不出來長篇大論。
他本想解釋清楚,自己原本準備今早去縣衙辦理手續,但是擔心姐妹頂不住來自爺爺奶奶的騷擾,所以才留在這個家中。
不過,如今去辦理成丁手續,已經迫在眉睫了,真相已經完全揭開,拖延久了,別人會做些手腳,畢竟李氏宗族是一個大族,蕭大牛如果跳出來跟一個宗族作對,也要小心別人設置陷阱。
院牆外的李姓族老,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有點下不來台了。族長隻得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其餘幾位族老猶豫片刻,也尾隨其後。剩下爺爺李樂與奶奶交頭接耳一陣子,不得不訕訕離開。
蕭大牛見到這是一個機會,馬上叮囑真妮:“別開門,等我回來。”
真妮點點頭,蕭大牛想了想,再度叮嚀:“誰來也別開門,熟人也不行。”
真妮點點頭,蕭大牛還是不放心,再度叮嚀:“我來也不開門?”
真妮奇怪的瞪大眼睛,蕭大牛也不解釋,他竄到後院,一個縱跳翻上院牆,然後一個翻身消失不見。
這下子,真妮明白了,蕭大牛回來的時候,是不走院門的,所以如果門外有人用蕭大牛的嗓門敲門,那就是欺詐。
蕭大牛手裏沒有爹爹姓蕭的文書,然而這不算什麼。對於這個通信靠吼,交通靠走的時代,蕭大牛偽照了一份文書,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當然,這份官方文書如果要偽照的十分逼真,需要用陳年舊紙書寫,最好能使用衙門裏的陳年舊紙。因此,蕭大牛的目標就是縣衙。
他以時速八十公裏的速度,從村裏一直跑到縣城,而後一路用自己的感覺,探查著周圍,躲開所有人的目光,悄悄翻進衙門裏。
對於一個普通小民,平生難得進一次衙門,衙門裏是一個什麼布局,他們根本無法知道,然而,蕭大牛跳進縣衙後,四處稍一打量,立刻確定了書房的位置,他毫不停頓的摸進書房,用自己的感覺,在書房的陳年檔案中搜索起來。
衙門裏的陳年檔案中,有些文件在最後一頁隻寫了幾個字,甚至最後這一頁隻有一個簽名——這些簽名就可以利用。
這世界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幾十年匆匆過去,誰知道外縣有多少與本縣相同名姓的人存在。找一份外縣檔案,找出幾個外縣人名字——證人、中人就有了。
至於衙門裏公文都有特定的格式——這一點也好辦。蕭大牛從衙門的舊檔案裏翻出幾張內容接近的文件來,而後,這些陳年公文紙,在他手上消失片刻,再度出現的時候,公文紙上的墨跡完全符合他腦海中的想象,充滿著陳舊的氣息……
至於文件上的官印也好偽造,母親嫁妝單子上有幾份官印,家裏的房契地契上也有幾份官印。在陳年舊檔案中,找到幾個外縣的官印版本……於是,蕭大牛手上的文件齊備了。
這些文件消失片刻,重新出現在蕭大牛手裏的時候,文件已經顯得陳舊,上麵的折痕很明顯,與此同時,大牛手上還多了一份裏長出具的、蕭元魁入籍文書。
重新翻出縣衙,再從縣衙正門進入。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方針下,蕭大牛用銀錢開路,由縣衙的書吏引薦了縣官的錢糧師爺,錢糧師爺收了二十兩銀子,在衙門舊檔案裏翻找了一下,“神奇”的找到了蕭大牛父親蕭三湖當初的落籍舊文書。
而後,蕭大牛順理成章的交納了三兩銀子的潤筆費、一兩銀子的紙錢——做官府檔案用。新鮮出爐的蕭元魁誕生了,姐姐蕭真妮、妹妹蕭善妮同時落在他的戶口下。
等蕭大牛離開縣衙的時候,巧的很,小叔李四維正由另一位書吏引導著走入縣衙,看到蕭大牛從縣衙裏走開……不,如今是蕭大牛了,小叔李四維目光中快速閃過一絲陰霾,他停住腳步,態度親切的招呼蕭大牛:“元魁,你不是在家裏嗎,怎麼,你到縣衙了?
可你來縣衙做什麼?你年紀不大,有什麼事要辦,通知小叔一聲就行了,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縣衙,是你這孩子隨便來的嗎?”
蕭大牛咧開嘴,憨厚的笑了:“李家四維叔,我拿娘的嫁妝單子問一下,沒啥,就想知道:討回嫁妝,怎麼打官司?”
蕭大牛的口舌很笨,說這麼長的語句,連聽的人都憋出一身汗來。
然而,李四維憋出的是一身冷汗,他心慌意亂的尖聲斥責:“你這個孩子,怎麼那麼不懂事,這種事,難道不跟長輩商量一下,縣衙是你隨便來的地方嗎?”
蕭大牛傻傻的瞪著給李四維引路的書吏,憨憨的問:“這是縣衙?”
那位書吏鄙視的看了一眼蕭大牛,你來這地方,難道不知道這地方是什麼?
但蕭大牛下一句問話,馬上讓書吏所有的責備,都憋進嗓子裏。
“可以大吵?”
書吏憋的難受,馬上斥責李四維:“吵什麼吵,你好歹是一個讀書人,不要侮辱斯文,這地方是你能夠大吵的嗎?”
李四維手指著蕭大牛,氣的直哆嗦。而蕭大牛仿佛忘了李四維的存在,衝那位書吏憨憨的點頭,而後揚長而去。
李四維連續跺了幾次腳,忽然一個機靈,他趕忙壓低嗓門,衝那位書吏賠笑,低聲說:“王孔目,麻煩你打聽一下,剛才我家的那個侄兒,來這裏辦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