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手術衣,洗手,本來她應該穿上手術室的拖鞋,但是徐乂用細微的聲音說道,你不用換,穿個鞋套就好,她知道徐乂想罰她,她也不敢吭聲,按照流程七步洗手、消毒,幫徐乂換上手術服後,自己就穿著短袖的手術衣,戴了一雙無菌手套就進去了。
徐乂做的是微創手術,胰十二指腸切除術,本身不需要太多人幫忙。手術室裏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張床,一把椅子和呼吸機以及等等她叫不出名字的儀器。病人安謐地躺在床上,半點聲響沒有。她雖然在學校親手做過兔子的胃大部切除術,但那是先經曆了將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麻倒的過程的。這一下讓她看到一個安安靜靜的人,仿佛看到砧板上的肉一樣無聲無息,她頓時感受到外科醫生的壓力和負擔。手術室外家屬殷切的目光,頭上頂著的神醫的名號,還有旁邊猶如一張白紙的她,都聚焦在徐乂的身上,渴望著看到一場精彩絕倫的手術,並隨時準備著為之鼓掌喝彩,或群起攻之將他撕成碎片。
徐乂腳一動,手術燈悠然亮起,將病人的手術區域照得無比光亮。所有的器械的隨之亮起,徐乂的舞台,也閃耀著無比迷人的光彩。
手術開始了。
徐乂嘴中冒出的“刀”、“鑷子”、“剪刀”等等的詞彙,她都要拚命地捕捉,並及時將他的兵刃送到他的手中,他的聲音很輕,她不敢怠慢,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疏忽浪費他的一絲力氣。他開的口子很小,可能比之鉛筆直徑,也大不了多少,三個切口的開放,讓病灶被牢牢鎖定,超聲刀、鑷子和顯像管道,纖細猶如水筆筆芯,穿入病人腹中,將他肚子裏的現狀,大白於屏幕上。
她看到屏幕上一堆黃色的油膩,知道那大概是脂肪了,而這個人,應該也是個女人。徐乂一邊從黃色和肉紅色中分離著,嘴中口吐蓮花般冒出些醫學詞彙“胃十二指腸動脈”、“脾動脈”、“門靜脈”、、、、、、她一一悉心記下,也凝視著他不慌不亂地將一個個管道結紮、間斷。這些管道都與心髒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一旦輕易間斷,心髒的巨大泵力,會將這個人的腹腔衝刷著鮮豔的血紅,那是一個醫生最害怕的景色。
徐乂並不慌亂,也不緊張,手術室裏的椅子他也坐不上,隻是靜靜地站在那,慢慢地,自然地,將外科手術的奧妙呈現在她麵前。
別說她目前並沒有記清楚這些管道的名稱,即便她記清了,她又怎能像他這樣駕輕就熟地穿透那黃到發膩的脂肪,探求到它們的所在,並將這些定時炸彈拆除地幹幹淨淨呢?
徐乂一刀幹脆地下去,胰髒被一分為二,周圍有血液滲出,但在超聲刀的焊燒下化為一塊塊焦肉。她心下有那麼一點惡心,卻又不想近距離地示怯,就努力忍耐著,看著。
又是幾根動脈的結紮,她此時已經分不太清了,而徐乂卻猶如魚兒找到了水,將病人的髒器分離地整整齊齊、幹幹淨淨。死寂的手術室裏,他的一呼一吸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沒有一絲氣息,叫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