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為人師表(1 / 3)

宏照在院子裏修理練功的十八般兵器,九長九短。

九長有槍、戟、棍、鉞、叉、鏜、鉤、槊、環,九短有刀、劍、拐、斧、鞭、鐧、錘、棒、杵。大多用石頭和木頭自製,粗陋得要命,好像剛剛出土的殷商周的古董。

朱大江顧不上數落這個不長進的兒子,先從水缸裏舀一瓢水咕嘟嘟全倒進肚裏。這時,太陽從雲層裏出來,牆縫射進了陽光,屋子裏頓時像噴了漆一樣亮堂起來。

朱大江穩定了一下心情,考慮怎樣對兒子說這個事情。倒不是怕他不答應,他要是說個不字,立馬打他個半死,對待兒子的教育,一點兒也不能含糊。大道理小道理人人都懂,講了也沒用,最頂用的是拳頭和巴掌。

朱大江走到門口說,你田叔要你到學校做先生,去不去?話音未落,就覺得這種問話不夠硬,有點軟,這樣一問,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見。媽的個逼,有這個必要嗎?

我?我能教什麼?宏照有點驚訝,但很快就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語文算術你肯定教不了,畫畫你也不行,唱歌你也不會。你田叔替你想好了,讓你教體育課。

體育課宏照自然是明白的,一隻哨子兩隻球,學生先生都自由。體育課沒有任何負擔,領著一幫子細鬼在操場上玩,這個誰不會啊。要說玩的技巧,對於宏照來說不是個大事,這是宏照專長中的專長。一聽這話,宏照心裏已經同意了大半,但他還是要逗逗他老子,漫不經心地問道:拿不拿錢啊?

你豬啊,不拿錢去做什麼先生?

拿多少錢啊?

你個恨命窮,一去就想發大財?人家吃皇糧的先生也不過五六十塊錢,等你吃上皇糧了再議價吧!

宏照丟下手中的石啞鈴,朝門外走去。

大江有些急了,你個細逼養的,去不去啊?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宏照停下腳步,頓了一下說,什麼時候去啊?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什麼時候去,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你田叔說了算。這幾天你好好在家呆著,收拾收拾,把頭剃剃,再洗個澡去去臭,別跑到人跟前去讓人捂鼻子。

宏照一句話也沒回,一轉身就沒了影子,他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二黑。

二黑自然高興地連蹦帶跳,說你終於和劉早這狗日的平起平坐了……

三天以後,棉毛衫,黃軍鞋,宏照走進了小學校。沒有人作任何介紹,一個體育教師而已,就是吃皇糧的又怎麼樣,何況一個代課的,來了就來了,來了就上班,有什麼廢話說?田叔隻交待他一句話,教三四五年級的體育課,試用期一個月,不要惹事生非。

傍晚時分,遠方橫亙著一條坦坦蕩蕩的地平線,除此而外,就是漫天遍野的蘆葦。一部分呈爐火色,一部分呈胭脂色,色塊在頂部凝聚,耀眼的成分逐漸淡化消失,剩下晚裝般的豔麗。當西天還剩下最後一抹柔美的淡彩輕輕撫摸蘇中平原的胸脯之際,湖麵的一輪明月已在悄悄醞釀,倏忽之間,朗朗於天之一角。這時,湖水開始向東西兩邊綿延,浩瀚恣肆,蠶食著一排夜行者小小的影子,微若草芥。

這天星期六,宏照從白鎮步行回家,就看到費金洪家門口全是人。

費金洪的老子費仲連,好好一個人,剛喝了一碗粥就斷了氣,一下子讓整個下官河運動起來了。

朱宏照擠進去說,快掐人中啊。費金洪笨手笨腳,宏照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對準老頭子鼻子下麵一按,人動了一下,又昏厥過去了。

費金洪讓春花去喊劉早兩口子,宏照和幾個村民下了兩扇大門,擱上條凳,搭了靈床,把老頭子抬到靈床上。費金洪老婆從老頭子床肚子下麵找出壽衣給他套上,在他頭前的小凳上點上香油燈和蠟燭,擺了一碗白米,插了兩根筷子。費金洪一臉悲哀對朱宏照說:侄少,麻煩你一趟,去把六和尚他們請過來。

宏照一路小跑趕到冰房,六和尚說:你先回,我馬上就到。

不多時六和尚領著和尚、道士、比丘尼全部到位,一頓忙乎後便開始敲木魚念經,大鋸子這家夥也來了,蹲著身子在火盆裏燒紙。

高校長拎來了兩盞汽油燈,一下子屋裏屋外形同白晝。兩桌子人開始打撲克,準備熬夜到天明。費金洪今天不把宏照當外人,不斷讓他做這做那,宏照心裏很高興,隻是費春花看到他還是沒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