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他提前了半個小時到了森南國際大酒店,坐在包間裏看電視,不久常委們也陸續趕到了。
這是個超大包間,可以放兩張大圓桌。今天宏照定下的酒菜規格不菲,倒不是向央視的人獻媚,他們是過客,沒有這個必要。
今天下午的表現不太配合,接過顧彪的電話決定彌補一下這個疏漏。不管怎麼說,他朱宏照在離開昭陽前還要在路一鳴和許峰下麵幹活,好酒好菜好表現,表明他對新一屆黨委政府的態度是支持的是擁護的。
央視鐵嘴們背著各式漂亮的挎包進來了,全是俊男靚女。昭陽市的常委們一起鼓掌歡迎。
人到齊了就開席!宏照歡聲宣布道。
路書記致祝酒辭,央視的同誌不辭辛苦來到昭陽這個曆史文化名城,是我們的榮幸,希望央視多關心昭陽的發展,希望央視的同誌們多到昭陽來采風觀光。
宏照一馬當先喝了不少酒,路一鳴欣賞地看他一杯杯往嘴裏倒酒,許峰在一旁為他這個副市長斟酒。鐵嘴們的眼睫毛摘下來都是空的,靈巧得不得了,一看就知道這個副市長絕對是個硬正貨,哪敢怠慢?便紛紛回敬他。宏照感到不怎麼行了,吃不消了,便掏出手機說:“不好意思,出去接個電話。”黃鶴一去不複返,最後讓辦公室副主任跟路一鳴說了一聲“朱副市長趕場子,到開發區會一個外商去了”。在昭陽,一個晚上喝幾個地方叫“趕場子”,很正常的。
其實他是回賓館睡覺了,頭一挨著枕頭,便打起了呼嚕。
第二天早晨,很遲才醒來,還是被楊桂花的電話吵醒的。
摸到手機,睜開眼睛,外麵的陽光真是非常開朗大方。今天又是個好天氣,太適合觀賞菜花了,金黃金黃的菜花,在陽光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他慢條斯理地按了接聽鍵,對麵傳來桂花的聲音:“三哥,不好了,出事了,誌強公司的工程車又壓死人了,聽說是個七歲的小男孩。”
去年,在人民醫院門口,一輛飛馳而來的工程車撞死了一個過馬路的老太太,人壓扁了,是用鏟子鏟走的。
前年,在過境公路上,一輛工程車撞死了前方的兩個中學生和一個的哥。
肇事方都是這個誌強公司。
誌強公司是宏照當初在開發區時招商引進的一個項目,後來因為環保問題,這個生產混凝土的公司遷址到了西郊。每到西郊,他總要去看一看誌強公司,誌強公司像他生的孩子,親!
現在這個誌強讓他頭疼!
誌強公司的老板薄誌強是南通人,在上海收垃圾收金屬,一邊收一邊偷,隊伍不斷壯大,在浦東和寶山兩個區發展了十幾個網點,下麵數百名的收購隊伍。發了財以後,薄誌強轉行買了幾輛混凝土工程車,恰逢房地產開發紅火,沒過幾年,他的資產直線上升,一躍成為億元企業。
他們是酒後打麻將認識的。當時薄誌強正四處尋找投資分公司的地點,昭陽屬於薄弱縣市,發展晚於周邊地區,所以宏照沒費什麼勁就說動了薄誌強投資到昭陽開發區,成立了“誌強商混”分公司。
幾年以後,薄誌強越來越牛,前恭後倨,漸漸不把宏照放在眼裏了。宏照罵過:“這狗日的,發財就忘記老子了。”
去年前年壓死人時,薄誌強說:“保險公司會理賠,如果還要糾纏,大不了我們撤資離開昭陽。”有一份“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蠻橫。確實,要撤資太簡單了,沒任何固定資產,把廠房一拆,裝上車,煙一冒,就完成搬家了。昭陽分公司的負責人把薄總的話轉達給市政府相關負責同誌,陳平慌了,責成負責辦理案件的一定要低調,最大限度地保證投資商的利益。利稅大戶得罪不起啊!
薄誌強的總公司現在上海。好幾年看不到他了,有時會冷不丁接到他的電話:“朱哥,在哪兒?陪你玩一下。”接完電話,宏照鼻子裏會憤憤地哼道:“奸商。”
幾年前他們在一起玩,無非開車到省城或鄰近城市“軋花子”, “軋花子”就是找小姐。有次把車子開到安徽“淝西溫泉”,一個池子裏麵三對赤條條的鴛鴦,宏照和薄誌強在一個池子裏麵。薄誌強戲稱這個叫“水雷”,在水肚下做很刺激,那是三寶的第一次。很過癮!有一句民謠“什麼是哥們,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前兩項他們不搭,後兩個倒也恰如其分,他們過去確實就是這種互相利用的哥們,隻不過薄誌強這家夥現在讓金錢迷了眼,做了省人大代表以後,他這個小市長就徹底不在他眼裏了,真是吃水忘了挖井人!
年前,薄誌強這個促大壽的對他說:“上午講正氣,中午講義氣,下午講手氣,晚上講力氣,朱市長你的日子很好過啊!”
宏照知道他沒改掉農民習氣,不管怎麼有錢,始終就是個土得掉渣的泥腿子。今天閑得沒事拿他窮開心,宏照自然有些不快,大小他也是常務副市長,輪不到他來調侃自己,便冷冷地說道:“對不起,我在開會,過一會回你電話。”便把電話關了。這家夥看起來鬆鬆垮垮,一張油嘴,但肚裏有一把鐵算盤,典型一個花小錢辦大事的主。要是真的和他頂真起來,就拿撤資相要挾。要命的是,市裏不止他朱宏照一個人得過他的好處,雖然數目不多,但得了人的錢財就必須為人消災,否則災禍就會落到自己頭上。這個官場屢試不爽的規則像一把刀子掛在每個人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