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磊磊從海鹽國稅局大樓的電梯出來,站在高大的台階上,臉朝著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上班已近一個月,還沒有具體工作分到他手上,他無所事事,按時上班下班,中午到食堂吃個中飯。然後坐在窗戶邊上,朝著樓下的街道、車水馬龍發呆。這種機關生活他並不十分反感,在雲南他也長期坐辦公室,那裏有事情做,那裏有青山綠水,有清新的氣息,這一切注定要成為他的美好回憶了。
六月的黃梅天,在海鹽表現得更加明顯,空氣黏黏糊、潮膩膩的。
新的工作單位沒有給他帶來興奮,他感到有些落寞。
能夠分到地級市的國稅局,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安置費有一些,不多,朱宏照主動出了一大部分,他也沒有拒絕。他在市區的“梅香苑”買了一套130平方的房子,不在繁華區域,離中心區也不遠,每天坐二十分鍾的車上班。習梅的工作安排在機關幼兒園,離家也不遠。
結婚以後,磊磊和父親朱宏照的關係很是微妙,兩個人話說不到一塊去,雖然他們不承認,王成這樣的旁人一看就知道,中間隔著兩個人,一個是邱桂香,一個是習梅。
桂香燒傷以後,當地政府給她180元的生活補助,她開支極少,輕易不出門,怕麵目嚇了人。磊磊和媽媽的感情深,那是一種骨肉親情,什麼力量也割裂不開的東西,磊磊畢竟是她肚子裏麵的一塊肉,母子兩人的脾氣也接近。一想到朱宏照當初拋棄了發妻,磊磊就不能原諒父親,雖然他成長的過程中,出力最大的是父親。一想到父親邱鐵匠去世朱宏照所表現出來的無情,桂香就無法原諒他。
從部隊回來,磊磊就帶著老婆習梅回到白鎮下官村。習梅是雲南本地人,細長的臉,皮膚微黑,兩隻眼睛很亮,唯一的不足就是有幾點雀斑。她是幼兒園的老師。桂香摸著兒媳婦的光滑的臉蛋說:“梅啊,你比照片還要好看。”
兒子和媳婦是坐公車時認識的。當時磊磊身上沒有鋼蹦,習梅默默為他投了兩個。她坐在磊磊邊上,兩個人便扯了起來。習梅是個開朗的姑娘,兩個人一見如故,雙方都感到輕鬆,很自然地加了QQ好友。習梅下車後,磊磊身子探出窗外向她揮手。
習梅並不知道磊磊是個軍人,那天他沒有穿軍裝。
他們約好周六晚上到網吧去玩,這次磊磊穿著軍裝的,習梅看到他的裝束,知道他是軍人而且還是個軍官,說道:“你穿了軍裝帥多了。”
兩個人玩遊戲玩到半夜,磊磊說:“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吧?”
兩個人在隔壁的排檔坐了下來。習梅點了小食粑粑,也就是粗麥大餅,像新疆的饢,有甜有鹹,在磊磊看來這種東西並不好。還有一個是雞豆涼粉,與北方涼粉皮差不多,拿辣椒與醬油拌著吃。木瓜水是當地出產一種檸檬狀的野果煮的糖水,據說清熱解渴,但怎麼品嚐都不過是一碗普通的糖水。所有地道小吃便宜得讓人偷笑。
磊磊要了兩瓶啤酒,烤了100根羊肉串。
“你吃得下嗎?反正我不吃。”習梅笑道。
磊磊咳嗽了一聲。在習梅麵前,他覺得兩人的場麵一點兒也不尷尬。在磊磊眼裏,習梅就像是沒有長大的丫頭蛋子。和那個李可可相比,習梅表現得更加真實可愛。
李參謀長是去年調走了,把一家老小全帶走了,包括李可可。從此這個叫李可可的女孩就從朱磊磊的視野裏消失了。
鄧紅兵說得好:“這個小狐狸精走了好,省得讓你心裏七上八下的。”
自從打架事件以後,磊磊經常看到可可,不再和她說話,但並不表示眼睛裏麵沒有鉤子。可可是有感覺的,從不用正眼看他。磊磊一天天變得呆滯了。
當初因為失戀而打架被關禁閉被處分這件事,像蒼鷹投在大地的影子一樣揮之不去。鄧紅兵和他談到這事就笑他:“算了吧,什麼失戀?人家和你戀過嗎?你這叫單相思。活該!”
他太壓抑了。這個所謂的彩雲之南,並不是什麼浪漫之地。他在信中不住催父親讓他複員。
朱宏照能夠體會兒子在雲南的苦處,但畢竟軍隊不同於地方,好多事情並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況且目前回來,沒個好崗位,必須要等待時機,時機成熟了,他和陳浩一通氣,和地方上一通氣,一切水到渠成多好。說到底,工作是一輩子的事,馬虎不得。
磊磊對父親說:“我不稀罕什麼工作,我也不要你負擔什麼,我會開車,我回來搞運輸,自己養活自己。”
朱宏照一聽就有點惱火,這個大兒子一點也不省心,什麼事都和他對著幹。一個常委的兒子開車子搞運輸,知道的會誇他清廉自律,不知道的會笑他教子無方。身邊朋友的孩子哪 個不是高學曆,哪個沒有在國外留過學。人家鴻運高照,為什麼他兒子就去開這個倒黴的運輸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