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老酒新友(1 / 1)

達成協議後,妝園內外終於解除了緊張的氣氛。於是鑼鼓聲一響,戲迷們聞風兒而來。

小榕樹得意洋洋,格外大方,既然請兄弟們去宵夜,親切得就如同老鄉親一樣兒,也唱起了他自己的小調:“我被兒蓋你被兒,你氈兒蓋我氈兒,你若有錢我共使,我若無錢用你錢,上山時你扶我腳兒,下山時我靠你肩兒,我有子時做你婿兒,你有女時伴我眠,你依此誓兒時,我死在你後,我違此誓兒時,你死在我前。”

一心不太在意吃,攏了玉壺來,背在身上,一樣兒一樣兒地閑看。柳生有一步兒沒一步兒地跟在後麵,兆學疚就有些兒擔心,對小榕樹道:“唉,老大,我看,那丫頭真上愛上柳生了,這樣兒做,隻怕柳生不好受。”

小榕樹隨口兒道:“很好啊,這年頭,缺的就是愛。”他說著側頭去打量柳生,柳生身量高挑,穿著長衫兒倒有些兒玉樹長身的情致,而他一臉冷漠,也顯出了落拓江湖的味兒,小榕樹就覺得有些兒親切,又加上占盡了便宜,心情就格外的好,居然難得的對柳生露出了笑影兒:“仔細瞧瞧,你也可以變成個討人喜歡的人兒哪,隻要有人常常管照管照就成!”

柳生對上這樣兒的小榕樹,情緒一齊湧上來:緊張、氣憤、羞愧、失落……一時間無措,憤然開口說出的竟然是:“喜歡什麼人總是有緣故的,你為我做過什麼沒有?”

兆學疚就有些兒傻眼兒,不料小榕樹仍然笑嘻嘻的,竟也漫天不著邊際地回道:“你也可以無緣無故地愛嘛!”

柳生一怔,徹臉透腮兒都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憤的,而小榕樹已經施施然,行得遠了。兆學疚連忙低頭正正自己的衣衫兒,正好見丁佼也在人群中,連忙喚一聲兒,大步走開了。

很快轉到街市,此刻正值下夜,三不管好不熱鬧——街巷集市中不時傳來的賣小吃食兒小販們的聲聲兒叫賣,衛嘴子們五花八門的吆喝聲兒各具韻味兒。有固定的,有流動的,有兩者兼顧的,熱氣騰騰人聲兒鼎沸,而這通街流散的吆喝叫喚,又要數那些兒流動的吃食小攤兒,他們沒有鋪麵兒,本小利薄,食品怕涼,以求盡快出售,因此須得在吆喝上下些兒工夫,他們往往要像吃開口兒飯的說唱藝人那樣兒,練就一口兒好的買賣套詞兒,誰願意啞賣而挨餓呢!

“糖堆兒甜咧——”招得玉壺把手一指,一心就順著音兒去了。然而才走到半道兒,這邊又喚:“山芋熱乎的,淨剩鍋底兒啦——”咦——“喝罐兒去吧——糖罐兒咧,不澀的大柿子哎——”“崩豆兒——蘿卜,賣崩豆兒的又來了——這是甜崩豆兒呀,那是鹹崩豆兒啊,不甜不鹹不要錢,去要錢去買崩豆兒,甜的是甜,鹹的是鹹,還有七十二樣鹹崩豆兒,去要錢買崩豆兒!”“大梨兒糕,吃了走路不摔跤——”小和尚和玉壺又喜又愁啊,都隻管在那裏站著上下左右地轉身子搖頭了!

種種小販兒的聲音中有一個賣蜜汁兒山芋的,聲音尖利而纖長,倒像女人高聲兒的哀喚。誠然,這五行八作,風雨營生,市井百相,那絲絲兒悲情怎不是蹉跎的人生呢?

兆學疚難免還是有些兒感慨,於是和丁佼就地在炒熱茶的攤兒前坐下,一抬眼竟見到了在街中徐徐而行的納蘭小王爺。人間煙火熏染著他,便多了幾分可親可感。

丁佼便低聲道:“每到下夜,這小王爺必到這裏來,卻不吃食兒,隻為了聽那五花八門的吆喝,從戲台上回到生活中燴淬一番兒,這才成就了戲台上的王。而江湖市井,為了生計兒,百藝俱生,各種行當龍蛇混雜,在跑江湖賣藝的人裏麵,有靠鼓唇弄舌騙人錢財的,也有真刀真槍真有本事兒的,老祖宗敬天法祖的思想在這些兒手藝人心裏是根深蒂固,他們都傾一生之力來發揚自己的家傳絕藝,有的家族專注於一項絕藝就世代相傳,經過幾代人的淫浸,好多人都成為所在行業的翹楚兒,以前的人喜歡封王拜侯兒,如果有人在某個行當裏有神鬼莫測的技術,一般就以王稱之,黃家龍女,大盜慕容就是這樣兒的人,與其說他是一個人,倒不如說一個家族的尊稱。現在,這個家族就是妝園。而現在經營妝園的,正是你們這些後生啊!”

兆學疚熱血柔腸,不難被撼動,整個人怔在那裏。

攤販老板上來,竟熱氣騰騰地溫來了老酒,左右看見身影兒的,又抽身兒不得,就打發小孩送了下酒的吃食兒來,丁佼示意兆學疚多少都留下些兒,實在吃不了的,就起身拱個手兒,大聲兒謝一句,又團團謝過一周兒,才算是完,大夥兒各各自忙,他們在熱鬧中清淨地對飲。

“恭喜,兆少,你終於上道兒了!”丁佼笑盈盈,眉目間的瀟灑也帶有解脫,然而更多的是凝重,眉目間無數心事兒凝結。白日裏,彩燈下,隻見他光鮮放浪,瀟灑善舞,而此際靜靜對坐,竟見他的疲態倦容,過去生活中的壓力和奮鬥在上麵留下了歲月的印痕兒表現無遺。兆學疚一怔,隨即有些兒了悟,從前,也許擔當自己的角色的,正是這看上去萬事不管的丁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