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行動前夜(1 / 2)

妝園裏,天時又同別處不同,狂歡般的黃昏剛剛過去,天開始擦黑,淡月的流光到不了跟前來,自有燈火煙花的璀璨。胡同裏到處是小販賣蘿卜的吆喝聲:“蘿卜賽梨嘞!”“蘿卜,崩豆兒”,此起彼伏。小販們臂挎柳條筐,洗淨的蘿卜用白毛巾蓋著,碧青湛綠的。城西賣沙窩蘿卜的多,他們喜歡和買主白話沙窩蘿卜負盛名,說從元朝就開始種植等;城東賣小劉莊蘿卜的也不少,小販們常以“衛蘿卜”自誇,說那蘿卜曾受過皇封。兆學疚等人已經完全溶入了天津衛的市民生活,喜歡在才吃罷晚飯後,把茶也砌上,邊品茶邊吃蘿卜,蘿卜又脆又爽,潤喉開胸,消食解膩,這正應了“蘿卜上市,太醫無事”的趣話兒。可今晚,妝園幾兄弟照例狼吞虎咽掃蕩完晚飯後,根本不看茶蘿卜一眼,一個個鬥誌昂揚,腳不點地就準備前往孫先生下榻的張園去布防,不料,不甘寂寞的戴門子隻坑坑唧唧地扯後腿兒,一會兒嫌妝園空虛不安全,一會兒又說過冬的柴火不夠了。小榕樹幹脆先走,兆學疚被扯住,就哄著一心留守,出門時,戴門子還巴巴地追出門來,拉了兆學疚的手,眼巴巴地看著他,半天憋出來一句兒:“你真不想拜我為師嗎?我有許多機關絕學呢!”

兆學疚好笑,甩開她的手,道:“放手放手,肉麻兮兮的!我曹叔哥見著都該吃醋了!會的就放出來大家切磋,拜什麼師啊!”

戴門子眨了眨眼睛,上前不甘心地扯住衣角兒,自說自話道:“拜師很簡單的,你發個誓兒,不,表個態兒就可以了,很簡單的。”

兆學疚妥協地舉手投降,敷衍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回頭就表態兒,這會兒忙,我先走了啊……”

戴門子這會兒似乎返老還童,像不懂事兒的孩童,根本不聽人說話,隻一相情願地樂,她一本正經地舉起右手示範道:“你要想學我的藝,就得從我的命。你或許不知道,小榕樹的職責是守護三不管,妝園的職責卻是守護小榕樹。怎麼守護?你不但要尊小榕樹為老大,還要惜他如弟,你要護住他這一身的驕傲,守住他一生的誌向,保留他的天性不被泯滅……”

兆學疚樂了:“戴門子,你沒事兒吧!”

戴門子終於有點兒羞慚的顏色,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兩手搓了搓,兆學疚忙正了臉色,放低聲音哄道:“戴門子,你怎麼了?你老實跟我說說。”

戴門子呐呐地道:“這不是一下子從‘文江湖’換成‘武江湖’,我心裏不是不塌實嗎?”

兆學疚又不懂了:“嘛文江湖武江湖?”

戴門子又找回了一點兒自信,解釋道:“‘文江湖’就是像你們以前一樣兒,坑摸拐騙地混兒生活,‘武江湖’就是殺人放火……”

兆學疚急了,一噠聲地叫停。

“……我們怎麼殺人放火了?”

戴門子歎了口氣兒,吞吞吐吐地道:“就是以前一直沒有我才擔心啊,‘武江湖’幹得大了就是打天下乃至坐天下,就是你們現在喊的……革命,你們,連殺人放火都沒經,就直接去……鬧革命,我是怕你們去送死啊……”

兆學疚又好氣又好笑,雖不讚同,卻是能聽得明白戴門子的心,心下感動,卻也嫌膩歪,他擺擺手,幹脆地道:“你別擔心,我們很強的,至於老大……我們是手足。”

戴門子嘴巴動了動,兆學疚已經大步去得遠了,一心依依不舍地追出門去,戴門子隻好把話兒自己說給自己聽。

“在這裏,你們都是一群孩子啊。”忽然戴門子又笑了,患得患失地:“或許,沒有了我,你們就能長大了吧。來就來吧,或許這個江湖,已經不需要老年人的謹慎和猶豫了。”

兆學疚出門時,胡同裏又換轉來“賣麻稈的”吆喝聲,拌著瑟瑟的西風,不免讓人產生幾絲淒涼之感。

或許是天津人腦瓜兒機靈,或許是生活艱辛,近郊漚麻製麻的人在秋涼後便不乏肩挑幹透的麻稈進城小賣換些零用錢。俗話說,麻稈打狼兩頭害怕,別看麻稈鬆脆不能打狼,它可是引火的好材料兒,蒸飯燒水點大灶兒的,給生活帶來了方便。人們花個毛七八的買一捆麻稈兒,抽工夫把它截斷劈成半尺上下的細條兒,不少人把小碗中的硫磺加熱成水兒,用麻稈條一端醮點硫磺水兒,一根根兒集中起來晾幹後備用。一般人家,會在秋涼後就把麻稈兒備足,嚴嚴實實地在房前屋後堆著。惟獨戴門子一直嫌妝園中雜物太多,不肯堆放麻稈兒,情願用多少,現買多少。可眼下人手都不在妝園,於是兆學疚打算一次性給戴門子備足了,省得老姐姐似的整天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