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是我讓她一見鍾情?”
聽了這句話,關鑫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你還真當自己是寶哥哥了!但他自己也並不願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外麵開明平等教育其實抵不過他二十多年裏根深蒂固的古訓滲透:女人,在路邊是美麗可人的鮮花,在路中間就是擋路礙事的荊棘雜草。
地上早收拾幹淨了,小屋頂上的煙囪開始汩汩地冒煙,使這裏一下子變得真實而溫暖起來,關鑫甚至覺得,這真實的炊煙比那女子驕人的春色更具溫暖而安全的感染力——他們是世俗之人,在這得不到任何保障的亂世裏,虛幻遁世擋不住外麵的風雲硝煙;美色和溫柔可能瞬間反目為禍;財富和地位可以隨時易主色變;道德和信念每一刻都在各處崩塌瓦解,而隻有這炊煙的溫度是永恒而真實的。
它代表了最卑微最貧困的人們所有的追求和安慰:家,食物,溫暖。
這時,虛掩的門扉“吱呀”一聲打開了,從屋裏探出一張明媚的桃花臉:“客人,山寒地凍的,就進屋來坐吧!”
同樣是熱情明媚的笑臉,但味道卻有些變了,這連硬板的關鑫也有所察覺,可再看看,好像又沒變,沒準一開始是他們自己想歪了。畢竟這湘妹子天然的美在色:水色,白裏透紅,紅裏帶粉,像個頂新鮮的水蜜桃子,即使咬不上一口,也讓人有滿口留香的感覺;眼色,媚眼勾魂,火火地透出一股辣味,沒幾分定力的男人抵擋不了。即使不愛你,那眼色仍是暖暖的。
屋外天色已算晦澀,但屋內的昏暗程度還是把他們略驚了一下,還好溫暖如春,對兩個穿著半濕衣衫的人來說,溫暖怎麼也比光明重要。他們被那女子領著在矮桌前坐下,身上暖暖地恢複了感覺,血液似乎也活泛了起來。
女子嘻嘻笑著,聲音脆脆的:“客人,略等一等,飯馬上就好。”
原來,小屋子還用竹簾子隔開,一邊是廚房,一邊是廳堂,而另一邊還隔著的竹簾子後麵,應該就是女孩子的閨房了。
這屋子黑烏烏的,看也看不真,看不遠,隻覺得那女子的身姿一隱去,這裏就加倍晦暗起來,而她的聲音一散去,這裏就越發空寂。而剛剛攏到身體裏的暖氣不知怎麼就覺得滲得慌。
而關鑫與上尉對視著彼此青白的臉,誰也不肯把眼光稍移,隻慢慢地、慢慢地卷縮起自己的身子,似乎想把自己卷縮武裝成一隻刺蝟,但顯然不可能,於是他們都有汗自額頭不停滲出,一道道,一道道,爬下臉龐……這又癢又涼的感覺,就像適應了屋裏光線後所看到的,屋梁上、四壁上、地上,一道道,一道道,蠕動著的……
撲騰!這回不是蠕動,也不是爬行,而是自頂上直接掉下來的一道,正好落在他們對著的桌子上,繼續蠕動……
關鑫的手心裏捏著汗,臉上還是那泰山崩頂不動於色的樣子。可他聽到了對麵那個人發出“咯咯”牙齒捉對廝打的脆響,不知怎麼就有些同情他——他太下意識了,隨著掉下來的瞬間,竟然就抬頭去看來路,結果……
連二接三的,又有幾道墜了下來,饒是關鑫大膽,也決計不敢抬頭看,他隻看對麵人的反應就知道了。
上尉顯然是個行動派,不甘坐以待斃。他一邊從身體到牙齒地打著戰,一邊準確地閃開每一道落下來要砸到他身上的東西,然後,深吸一口氣,舉起右手,“啪”的一聲擦亮了火褶子。
在光明照亮屋子的那一刻,上尉慘白的臉上又冒出一堆青黑色的線團壓在額頭,幾乎就要嘔吐出來了,他身體的戰抖也變成了大幅度的搖晃,眩暈一陣接著一陣。
與在山頂不一樣的是,在這裏它們似乎沒有攻擊的意圖,但他們被攻擊後的餘悸還沒過,一個被咬傷口也還在,又怎麼能相信它們能和平共處呢?火的熱度是它們惟一比較忌諱的,可他實在惡心得狠了,一邊流著瀑布汗,一邊弓著背,貓著腰,縮著身子,墊著腳尖,一步一步地挨著向門口探去。
關鑫馬上學樣跟在後麵,他少了流汗和打戰著兩個多餘的動作,行動力就強了許多。兩人並肩時他要伸手去拉他一把,但上尉衝他搖頭,神色虛弱驚慌,但眼神堅定有力,關鑫看著他,不知怎麼也就鎮靜了下來——他已選擇了信服他。
上尉的慘白的臉忽然“騰”地升起一片潮紅,咬牙切齒的,下決心拚命的樣子。他身上的長衫早折騰得不成樣子了,這時他左手把前擺一提一兜,右手一鬆,燃燒著的火褶子劃下耀眼的一道落在兜裏,一暗之後,隨即從他的身上“騰”地暴燃了起來,發出一團強而有力的、讓那麼寒冷陰濕的東西害怕畏怯退避三舍的火光和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