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君子動口(1 / 2)

圍觀鼓噪的人,漸漸安靜下來,聽到最後,現場死一般寂靜,場內打鬥的幾個也定格在那裏,隻哧哧地粗喘,而後,引動每一個自尊心受傷的血性莽漢子粗而長地呼吸著,滲著血絲的眼眸蹬著倚風說話的那個人。

關鑫不看也知道,那個人正是他一直在幾個圈子裏晃蕩的同伴。他一直也都想打他幾下呢,反正他不打算出麵,隻覺得痛快,心裏被這話撩撥得又刺痛又快意。

他往陰影裏窩窩,決心躲藏得更深些——反正他一路上早見識過他的機敏百變,惹禍的是他的嘴,通常翻轉乾坤的也是他的嘴皮子翻覆。

“不服氣嗎?覺得刺耳吧?聽著刺心吧?可你們摸摸良心想想,我那一句幌你們冤你們了?好,我們從頭說說!我們這個地方,原來就是楚國的領地,作為一個地處南偏且具有悠久曆史的國度,遠在殷商時期,楚人祖先便‘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經過千餘年的開發繁衍,終於統一長江流域,淮河流域一大片美麗富饒的山川陸地,東接廬肥,西通巴巫,北枕襄樊,南通瀟湘。而我們的第一代蠻王,可以混算是西楚霸王項羽,他是怎麼當得起這個稱號的?力拔山,氣蓋世,火燒鹹陽,二世而滅秦!這算是武的,要搶這個稱號的,不要在這裏亂打亂滾丟人顯眼,想著比比?”

這些漢子們大都魯勇而直率,有的漸漸聽得入了迷,竟然傻傻的接上去問:“那文的呢?”

上尉心中暗喜,但故意吊人胃口,歎口氣,越發繪聲繪色:“說得偏了也不好,就拿近的說吧。那是個紫燕在雨中斜飛的黃昏,曾家廳堂前,一溜河塘稻田鋪向對門山衝,稻香荷馨深處,一位扶犁的壯小夥,趕頭鍵碩的叉角黃牛,於窄窄的田埂上,撞上了懷揣著紅蓮的赤足采蓮妹,小夥子揚鞭,想嚇退這個低頭趕路的瘋癲妹,可妹子抬頭,猛見牛頭人尾,心生一計,紅蓮一舉,黃牛就像灼傷了似的,連連倒頭退卻,將小夥子擠落水田弄得一身泥水。妹子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彎了腰,笑得濺落的水珠滾下了荷葉——

“這一切被曾國藩看在眼裏,不日,曾氏便總結出個‘挺經’理論,意思是,在窄窄的田埂上相向而行,往往就得想出奇招,靠智慧和氣勢壓倒對方,迫使其退卻讓路,其核心便是要‘霸得蠻’。當然,曾國藩的生平功過現在不好細評,曆史自有後論,可他是個牛人,他發起的勇猛霸蠻的湘人戰術,令全中國的輸贏盡在湘人的軍功裏,無湘不成軍,無湘不成事,一時間,天下人莫不相信,天下大計,盡在湘人之手!……可是,現在呢?”

說到這裏,上尉的眼橫掃過去,直直地盯進每一雙漸漸緊張的眼睛,冷而慢地吐出:“全中國的人都說,一個湖南人是條龍,三個湖南人就是條蟲,好內鬥就讓他們自己鬥死吧,中國的崛起再不能指靠他們了!”

粗而短促的喘氣聲頓時填滿了這個狹小的空間,有耿直點的委屈而氣怯地反駁:“你,你胡說!”上尉當然不用在意,可不想這委屈得狠的人,孩子放潑一樣也能溜出了一句很在點兒上的話來:“你胡說……旺火蒸大鍋,不蒸饅頭爭口氣。我們湘西漢子不是碎的!你是誰,你憑什麼在這裏說我們!”

上尉就有些著忙,怕在這個話題上停留,於是連忙用一番壯懷激烈的慷慨陳詞來岔開:“我這麼說,是因為我和大夥的感覺一樣,我們人在青壯年,又有的是勇力和誌氣,誰沒有一片雄心壯誌,誰沒有一番宏濟蒼生的抱負,誰沒有種種荒唐瑰麗的夢想?可是……”

“兄台,話題先別扯那麼遠,先說一說,你,是誰?”

有人慢悠悠地開腔打斷他的話,毫不含糊地切回了原有的問題。這人是第一次開腔,也是第一次露臉,他在三個圈子之外,在一個暗影裏,獨自起了一個方桌,桌上有一壺茶,而他本人正持著茶杯,微笑著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