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山鬼滿山(1 / 1)

夜,深極了就變淺。

這裏的人也要醉飽了,隻等著要看新娘子。山鬼的妹妹,會是什麼樣子呢?田忌再輕啜一口冷茶,側耳聽著外麵時斷時續的杜鵑聲啼,無意識地轉玩著手中的杯子,似乎覺得很有趣,於是他再次微笑。

下一刻,外麵驟然樂聲大盛,人們就歡呼著往門外湧去,這時那兩個勤快的走卒“熱內”就取了一個大蛇皮袋,飛快地把酒桌上所有的東西連碗帶碟的往裏收,樹形銅燈也燃盡了,被一個“熱內”隨意地執在手裏,等利索地收好後,他們一手一邊抬了蛇皮袋走。

此時,隻見外邊正是由四個穿著皮衣,帶著鬥笠的“金累”,抬著花轎一顛一顛地邁著八字步走了近來,鼓赤色的單腳“暉”端著大喇叭、小嗩呐在轎前轎後吹得淒淒慘慘,那美麗的迎親山鬼就跟在轎子的後側,於是那夥醉漢正好鬧哄哄地堵在窄而險的路口,爭著要看新娘子。

兩個收拾殘局的走卒“熱內”也在此時退了去,飛快地與“金累”花轎交錯而過,倒無人理會,於是拎了裝著殘羹冷禝的蛇皮袋溜下山去了。

單腳的“暉”被堵在關卡前的人牆衝撞著,早亂了樂聲,“咯吱咯吱”叫著,被衝得跌跌撞撞,急眼了就叫著扔開了手中的樂器,也拋下了花轎,單腳蹦得像雀類,四下裏散得幹幹淨淨。

美麗的山鬼退到一側,無奈地笑著,像是在縱容他們的玩鬧。

而被留下來的“金累”們抬著轎子,根本就衝不過去,他們當然無法打話,悶頭衝得再凶些,漸漸少了玩鬧的意味,攔在轎前的就倒了幾個,關卡前的決口要開不開的,這時,槍就響了——回首間,樹梢上,岩洞裏不知怎麼就冒出了一批山獸,呼嘯而近時就直立起來,手中持的短統也“啪啪”地在他們的頭上炸開。

關卡前突地明亮起來,不單隻是哨樓這一間屋子,整個哨崗前都變得燈火通明。轉瞬之間,險而峻的小小山坳間已經站滿了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湘漢,個個長刀出鞘,短統待發,把這小小的山坳圍得水泄不通。就連那熏熏的醉漢似乎也在瞬間清醒了,一個個冷笑著堵在關卡的路前,而後麵和四圍又有持槍的衝來,那四個“金累”似乎被嚇壞了,尖銳地叫著,不似人語。

田忌站在門口,衝上來的手下就慢了下來,等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來,越眾而出。他們跟在他後麵,利刃的寒光和獵獵的火光反射在他臉上,耀得人睜不開眼,“金累”們抬著轎子不由得往後退開一步。

美麗的山鬼忽然也衝了上前,身上的佩環叮當作響,她美麗的眼睛瞪著田忌,田忌的臉在明亮的燈火下分外地生動起來,他依然笑著,但眼神卻已經冷冽得叫人心寒。

他手裏依然不慌不忙地轉玩著手裏的酒杯,又厭厭地歎了口氣:“如果你真的隻是遭天劫的山鬼,而我真的就隻是一個普通的有情人,今晚就是山鬼嫁妹,那該多好?”

山鬼隻是瞪著他,似憤怒又似悲哀,但更似隻是被這變故駭得呆了。

田忌不知怎麼就有些煩躁,這一夜豔情的戲份,動人著,悱惻著,卻是一般的提防和欺騙,騙人騙鬼就是騙不了自己,他略一抬手,四下裏獸形的湘漢就持槍逼近些,山鬼仍是沒有反應,隻是那四個維妙維俏的“金累”驚了,嘶叫著,神情也似受驚的異類,轎子滴溜溜地打著轉,直轉得人眼花,那衝撞之勢更是瘋狂,堵在關卡前麵的人不免略略走避,忽然,他們就著那個小小的空子,嘩嘩叫嚷著,丟下了轎子,硬生生地擠過那夥漢子,連滾帶爬地搶下山去了。

田忌站在那裏,掃一眼仍然不知所措的山鬼,淡淡地吩咐道:“不用追,他們的貨在就好。”

不追,也不開槍,隻要不隨意死人,與邊城的仇就不會結得太緊。而這關卡曆來隻困得了走私貨,是困不了人的,隻要貨在,把柄就在,這一回合就算是完美的結束了。

田忌不覺學那個糖二先生歎了口氣,這一場,著實贏得讓人心生悵然,他明白自己早相信了五六分,說不定還沉淪了七八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局有許多因素是自己不可解的,不可解的時候,人就會相信玄幻,相信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