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故事外的故事(1 / 1)

兆學疚回到樓上,卻見樓上的氣氛更詭異了,方才被自己那一夥合著氣昏送走了一個,而現在還剩下的三個不好好的坐著,而是個個都在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看來也抖了好一會兒了,這時才能出聲,尋的卻是田忌:“……田少,這怎麼回事?來人啊!”

田忌隻要不對上小榕樹,還是能保持他的好風度的,隻見他風雅地喝茶,笑道:“天下的事惟公平正直合秤一般,你要是偏了,不是往這頭搭拉,就是往那頭搭拉。人都在這裏,來者是客,不妨先聽聽潘二爺怎麼說吧。”

兆學疚眨眨眼睛,似乎要跟小榕樹打小報告,但聲音卻不是很小:“這些鄉紳占著河伯樓,推個泥雕出來,好當太上皇,看來不但損到潘二爺,連田少也不愛看了。”

這話一出,正打中了那幾個鄉紳的心病,又慌又急之下,抖得厲害的又倒了一個,這次不待兆學疚出來熱心主持,馬上有人搶上把人拖了出去,兆學疚見氣氛緊張動作果斷,知是蓄意生事,於是識相地安分下來了。

剩下兩個要講道理,呼籲民眾,潘二爺把手一擺,道:“憑啥子老子就來不得了!這一年多來,誰從這沅水上下不得老子和老子的弟兄看顧?是老子還是這泥人,你們拍拍良心問問!”

“神靈、神靈……”

“人偏是這樣羊性,你若是一個好,大家都說起好來,若一個說不好,大家也齊說不好。我是匪,這泥人就沒有錯?”

兆學疚連忙舉手,潘二爺知他嘴皮子厲害,見他要幫腔,就有些高興:“繡衣哥,你小子的嘴硬是要得,你說!”

“不可……一夥人隻有一次‘說河伯’的機會,有了存孝,不顯彥章。糖二先生已經說過了。”

“錯啦錯啦,是沒有高山,不顯平地才對!我那是替田少傳話,我沒說!”

“你出去一開腔,我就停下讓你,樓上樓下都聽得很清楚。”田忌眨了眨眼睛:“不過嘛,既然大夥都喜歡聽糖二先生說,硬封口不好,這規矩也該順些民意。”

這話一出,樓上轟然叫好,樓外的河上,傳話的遲了些才傳到,剛好上麵的熄下,外麵的叫好聲便更猛更廣地發起來。剩下的那兩個鄉紳手足無措,互相看幾眼,識相地沒敢再阻止。

“說起斷路搶劫,這河伯可不大地道——春秋時期,孔子的學生子羽帶了一塊白璧過黃河,河伯就想把這東西弄到手,他還不幹脆地跳出去宣布:‘此河是我開,此水由我派,要從此河過,留下賣路錢!’他暗地裏指派陽侯去掀起大浪,又叫兩條蛟龍去弄翻他的船。子羽也不好惹,又看不慣他不講道上規矩,做強盜還要裝神靈,怒了,於是‘左摻璧,右操劍,擊蛟皆死’把他們殺了個片甲不留。等過了河,子羽鄙夷的將璧扔進河裏,舍他買藥吧!河伯大概麵子上還是過不去,又將璧彈回子羽手上,子羽見狀,將璧往石頭上打個粉碎,甩著袖子就走掉了。別抖啦,這是有根有據的典故,你老人家稱鄉紳,自是有學問的,難道沒聽說?”

這個故事又新奇又大膽,木頭站在兆學疚的身邊,激動得臉都紅了,潘二爺哈哈大笑,痛快淋漓地指著泥雕大罵:“你看那小子的嘴巴骨頭,自己先坐了一屁股臭屎,還敢尋人的過失!”

兆學疚抬手壓一下喧嘩,正色道:“我雖然初來乍到,但一路聽的不少,我曉得湘人都信鬼尚巫,既然有顧忌,做人就肯講良心信義。所以我並不是要冒大不違觸犯神靈,今天講這個,是根據我們湘西的現實講的。這些年來,這裏兵匪為禍,亂兵為匪,再引兵剿匪,苦的卻是生民。潘二爺,去年這個時候,你和你的弟兄們還是這沅河上的安分人吧,卻因交不起剿匪金,被當兵的湊人頭硬湊成土匪要送去殺頭,逼到這份上才當了水匪。大夥、特別是你們這些維護秩序的鄉紳就不妨捫心自問,當土匪自然不好,可最不好的是什麼?是這逼民為匪的險惡世道啊!”

兆學疚的每一段故事後總有一些發人深省的深意——又是一次久久的沉默,而後掌聲打斷,掌聲漸漸連成一片,隻是這次先帶頭鼓掌的竟是也被話鋒撩到得田忌。

關鑫略略低頭,不知怎麼就想起他們第一次直麵死亡時,那挺身堵在他前麵的人——那一次,他原以為是僥幸,反正這個人,總是那麼僥幸。但如今看來,每一次僥幸似乎都有著必然的因素——在這樣的年代,像他這樣清醒敏銳而又全身心投入的人,確有值得保護的價值和奇特的人格魅力。是的,不管怎樣,日後他和這裏的一些人也許會有更多的分歧,但也會有更多的人會在他危難時,挺身站到他的前麵——包括自己在內。

潘二爺繼續鼓勁:“好!糖二先生,現在請你再給大夥說說河伯的第二樁大壞事,河伯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