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打漁殺家(1 / 1)

小榕樹在吃喝上麵特別惠實大方,一條剛剛觸網捉上來的肥魚足有七八斤,一半熬成了白稠的湯汁,再配上三四斤的好肉,他又別出心裁吩咐賣家不用辣子,而用大量焙得半熟的薑頭,配上其他作料在海大的鍋子裏熬出來,果然溫厚老辣,辣而不傷不染,湯色保持奶白,魚肉味鮮香適口。比起用紅鍋子熬出來的,又別有一股風味。酒要的是最儼的包穀燒,倒在瓷碗中,熱熱的衝得人動——一口酒、一口肉,富足而滿足,寒氣濕氣不知不覺全跑出體外了。

見著酒好,兆學疚又先預下要了一大葫蘆,足有三斤,要帶著路上好喝。

隻有柳生不喝酒,兆學疚就替他要了滾燙的粘稠米湯,小榕樹卻又吝嗇起來,不肯另花錢,遂令柳生喝魚湯。但關鑫此時已懂得以另一種方式看待這位老大的霸蠻了:這上灘下河,最費血氣精神,魚、肉、酒曆來是水手的滋補之物,如果喝不了酒,魚湯又總比米湯頂事許多。

魚肉豐盛有餘,他們四個盡著肚皮吃喝也還是剩下了,兆學疚就把鍋子端出去,大聲招呼著請吃。那鄰近的也不拘是水手還是漁家,饞的就圍過來了一些,兆學疚就來了雅興,又生出了許多怪話:“這魚是閏年產的,你看它的背翅上是十三根刺……”

柳生隻要一得空,就困頓著躲在小榕樹抽出的旱煙煙霧裏,似睡非睡。

一頓飯下來,江麵上的暮色已經很濃了,而看情形早晚還得有場雷雨,才能進入暖春。前麵不遠又是上灘,於是往來的船隻都早早泊定,準備偷懶宿夜,管他的,明天再隻管掙命就是!

關鑫靜靜地下船,信步跳到別的木筏上。遠遠的,有勤懇的漁夫早早下了攔江網,那一點紅紅的漁火就在水上悠悠地移動著,配上梆梆的驚魚聲,顯得又寂寞又沉悶,就如同這悠長單調的日月一樣叫人揪心。間或有白影顫動,那是受驚的魚觸了漁網了……原來漁人和遊魚一樣,同是浪蕩江湖,隻是幸與不幸,各不相同。

關鑫從一片木筏一片木筏地跨著,間或也從舟子船隻上借路,漸漸離那瑣碎溫暖的煙火氣息遠了,離那夜夜愁眠的漁火近了。

江上又有人拖著長長的尾音在寂寂的唱:“過了一天又一天,心上好似滾油煎——”簡直叫人熬不過,於是那漁夫抵不得,也昂著脖子唱了起來:“打魚樂,樂嗬嗬,大魚一千頭,小魚十萬夥,你問我,打了魚兒幹什麼?還用說,打魚回家換老婆,換得老婆俏不過,俏不過,一年生兒郎,二年生女娥。兒女滿堂酒滿樽,烹尾鮮魚請四鄰,請四鄰,大家吃上個醉醺醺。”

這是漁家苦挨度日的慰藉啊!

看來,生命並沒有給人一種它自己醫不好、挨不過的創傷。關鑫心裏就有些寬慰,站在臨近的船頭為他鼓掌,漁夫聽見了,就得意地咧著嘴,轉過瘦小的身子,枯槁的黑臉看過來,臉上扯開一個核似的笑容。漁火在他身後熊熊的燃著,他背著光,看得不是很清明,但關鑫也覺得他的笑容忽然在他的臉上凝固了好一會。

他認識他,關鑫馬上得出結論。接著,那笑容繼續扯大,卻不再是真實歡喜的笑,而是整張臉在可怖地扭曲著,漁火的紅光在他的眼裏跳躍,他的臉卻灰暗無比,使他整個人陡然變得猙獰起來,仿佛他突然看見了鬼,關鑫就是那個鬼,才使他也瞬間蛻變成鬼,好與他抗衡一般。

關鑫落荒而逃一樣退回去,一上船,他簡單地對小榕樹說:“我們走吧!”

小榕樹本來要發怒,噴一口焰火卻照見了他不安的神色,於是就按捺下來,居然也不多問,回頭找著柳生,粗魯地踢一腳:“把糖二招回來,開船!”

他們的船剛剛駛出去,馬上冒出兩條船橫過來擋住,顯然是懾於小榕樹的威名,倒很是客氣:“樹老大,怎麼急著走?難道是怪我們弟兄招呼不周?”

關鑫隻注意到,那打話的並不是那漁夫,漁夫在遠些的那隻船的後舵,最不顯眼。

小榕樹根本不答話,他一般也難得肯打話,突然發難時卻又狠又毒,隻見他的大黑眼左翻翻右輪輪,估計也隻有他的兩個小弟曉得這轉的是什麼念頭,因為兆學疚並沒有像慣常那樣跳出來接話,柳生似乎也悄悄換了個位置。

於是那攔河的就有些自亂陣腳了,主動攤牌道:“樹、樹老大,前麵灘險,您要願意,我們弟兄可選兩個最好的水手,換下你的後舵,保準又快又穩送你到邊城!”

小榕樹就不滿地瞪一眼關鑫,關鑫也慚愧:果然是衝自己來的。於是他走近一步,嘴巴動了動,想怎樣又不好怎樣,於是還是定下來先等小榕樹的定奪,對方也在等著。就在這時,忽然聽有利風一抽,就見對方的一隻船上有一條人影紙鴦一樣,騰空被扯了過來,恰好摔在了小榕樹的腳邊,被他狠狠地一腳踏定,而後,他這才冷笑過去:“老爺我隻需要一個,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