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疊羅漢一樣站在半空的棺材上,詭異而危險。看的人暗暗地捏著一把冷汗,摒住了呼吸,替他們打顫心驚。
小榕樹待他得站穩了,就沉著地發令:“糖二,舉高你的手臂!柳生——”
關鑫忍不住跨前一步,就在這時,柳生的忍索盡力甩出,卻與兆學疚舉高的手臂還有幾分遠,小榕樹就發一聲悶喝,兩手同時分搭在兆學疚的腳腕上,猛然發力往上一托一拋——兆學疚白衣的身形已騰空拔上,而柳生的忍索也終於繞上了兆學疚舉高的手臂上,關鑫冷不防自己被伏翼粗魯地一掌推開,小榕樹的那一聲悶喝接著就傳到了柳生的嘴裏——兆學疚的身影被牽引著繼續拔高,伏翼占了那一側的位置,雙手同時拔在柳生的身上,全力往裏一扯,柳生的手臂也配合著在半空中一牽一揚,兆學疚慘叫著就被扯了上來,餘勢不消地在半空中畫一道,狠狠地摔在了山崗上,半晌才呻吟出聲來。
伏翼聽他出聲,知他一時半會死不了,當下大喜,暫時也顧他不得,而手下也不消吩咐,自有幾個人去把他扶起來救護。
而在這時,布匹已被嚷著傳拋著上來了,伏翼不敢怠慢,連忙去接了來,而在這時,小榕樹已自穩住了身形,待得氣平些,又揚起鞭來接了些柳生忍索上的力,騰空上了幾寸,眼看兩相力盡,小榕樹人在半空無著落,伏翼已趕了上來,手中的布匹一展,走蛇遊龍一樣掠出,恰好圍繞在小榕樹腰間半截身子,輕巧地一扯一收,小榕樹已借力順勢,一個鴿子翻身,翻落在了山崖邊上,得柳生一扶,就站穩了身形。
伏翼回身,扔開了布匹,滿臉笑容地把手一舉,暗啞緊張了半天的人們,頓時炸開雷然的喝彩,經久不絕。
緊接著,他們圍攏到了兆學疚的身邊,原來看護傷員的兩個,留下了些傷藥繃帶和酒葫蘆,來不及說什麼,就被擠開了。
兆學疚幹咳兩下,就順水推舟著,有氣無力地哀求道:“老大,也許我不行了,你……你就依了我吧!”
伏翼嗚嗚的哭,小榕樹也硬不起來了,點頭道:“別說混話,老規矩,你好了,就都依你。”
這時就有一個人湊到伏翼耳邊說了幾句話,伏翼愕然收淚,怔在那裏。
兆學疚大喜,精神也振奮了,道:“老大,你一言九鼎,不能反悔啊!我回光返照,你讓我跟大夥宣布一下吧!”
小榕樹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可兆學疚回光返照四個字又刺得他軟了,於是他默然,伏翼哭笑不得地扶了他哥,舉手一搖,那山上山下的就密密集集地聚攏來,整整齊齊地在山崗上集合起來。
火把也弄滅了一些,剩下的也盡夠照明了,他們聚合在山崗上,百十條漢子,基本上都是一色獵裝,顯得十分精壯威武。
伏翼除了一身農家打扮不同,其他與他們無甚分別,雖然這是夜晚,但他們身上都充滿了夏日的陽光,他們渾身散發出夏日陽光的光和熱,無所顧慮,暴烈粗野的生命力十足夏日的陽光。
這就是邊城的核心力量,是力量的保證!關鑫看著他們,眼眶就有些紅了,這是關家寨的勇士啊!爺爺去了,許許多多的人老了,死了,但關家寨的勇與力仍在世世代代地延綿著,哪怕這生命並沒有留下它開始與結束的痕跡,甚至連當時當地的自然景貌,也在慢慢改變,但人們依然能深刻地感受到了這精神一脈相承的力量。
“譚嗣同說:萬物昭蘇天地曙,要憑南嶽一聲雷!楊度作湖南少年歌,中國如此是希臘,湖南當做斯巴達,中國將為德意誌,湖南人當作普魯士,諸君諸君皆如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漢唐國果亡,除是湖南人盡死!國父孫先生說,革命軍用一個人打一百個人,像這樣的戰爭是非常的戰爭,不可以以常理論的事,是湖南人做出來的。王船山,務實經世,這四個字武裝了其後大批湖南人,迥然不同於外省人的嶺泛得樂,南蠻們像一疊疊行走的峰巒,高昂著頭顱,沿著這條思想之路,踩過一搭搭麻石橋,跋涉於風雨飄搖的清王朝,奔走於危機四伏的近代和現代,一路走來,從魏源到曾國藩,從王凱運到譚嗣同,從黃興到蔡鍔,這些披肝瀝膽的湖南人,等曉得自己已一隊隊站成山時,已讓身邊這個黑暗與混沌、迷惘與悲患的世界痛徹如泱泱華夏的膽結石……然而,很可惜,他們一個個都死了,老了,懷著中華未竟之誌,該有誰來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