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榕樹脫口而出:“殺了墨子!”
田忌就讚賞地苦笑,道:“是的,這就是公輸班的辦法,可是,墨子的意思卻是,他早已經把他的方法教給了他的弟子,即使殺了他,這場戰爭的贏家,仍然是他。所以,楚國最終沒有打這場必敗的仗。樹老大,你一定曉得,你現在和你的手足,走的、守得,正是墨家的俠義之道。墨子死了,墨家在漢代就衰落了,墨家的巨子成了幫派的雛形,遊俠開始產生,‘兼愛非攻、尚賢尚同、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幾千年來,墨家的俠義之道始終在民間活躍,那是因為,精神不死,道義不死,讓人明白道義,傳承精神,比生死、輸贏的意義更重大啊!”
一心搖頭晃腦,帶頭鼓掌,田忌身後的那一群連忙跟著鼓掌,小榕樹無奈,眉頭皺成了一團,十分不樂,手裏也沒了煙鬥,一時有些無措,一心連忙塞給他一把糖,哄道:“老大老大,你別急,你吃顆糖……”
小榕樹不知怎麼,就有些軟弱,要怎麼又不能怎麼,就在這時,田忌默默地看著小榕樹,忽然,略一抬手,隨即就有人抬出那隻人皮鼓來,他把人皮鼓翻到完好的那一麵,高舉起鼓錘,重重地擊下——
“咚咚咚咚……”戰鼓渾厚沉重,如同大地的心跳,小榕樹頓時一窒,他抬頭看著無邊的蒼穹,繚亂的心緒漸漸重新聚攏起來……
田忌螢火蟲般的深目發著光,望過來,道:“這是湘西!這裏的民族之魂是以土著文化為底流,以楚文化為主流,以巴文化為幹流,以漢文化為顯流的多元一體地域文化。在這種地域文化裏生成鑄就的漢子,擁有著家族中正直的美德和過人的膽識,所以我們用不著別人解圍突破,我們不怕流血、不怕戰鬥!這也不是無謂的犧牲!來呀!我來做你的先鋒!由你來敲這戰鼓!”
田忌交出鼓錘,飛身上馬,一抖韁繩,馬嘶聲長鳴,田忌在馬上傲然喝道:“湘西的好男兒們,準備衝鋒!”
眾人眼睛裏閃動著火光,應聲如雷。
隨著這催人的人皮鼓響,烽火一把一把獵獵而起,刀槍的寒光在空中凜冽,大地在戰抖!鼓聲一聲聲,沉悶而直透人心!敲醒每一個沉睡的鬥魂!
整座山,山頭的關家寨、山腰的先鋒、山腳的邊城,烽煙一路迅速蔓延開去,山在獵獵而舞!
……
呂子也騎在一匹戰馬上,率領著被他們稱為蝗蟲的人馬,視線在邊城和山上遊移著……金錢,權勢,豪爽,殘酷和快樂,似乎在眼前發出了一種迷人的光輝。他也急不可耐地等待著這最後的一戰,或許隻有他知道,這一仗,是為何成戰!
……
灶下,秋千背著孩子,慢慢地點燃了炊煙……她那淡定的姿勢裏,你能讀出一股與人皮鼓相稱的、磅礴的力量來,隻聽她輕輕地在自言自語:“我畢竟是個女人,我能理解革命,但我不能理解戰爭。可我曉得,如果有人把看得跟悶蘿卜一樣賤,那麼,革命隻能用血來完成。”
……
人影自她的窗口一閃而過,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響起了幾聲清脆的杜鵑啼叫,隨即,城牆各個暗處,啼聲清清幽幽地回應著……
……
鼓聲漸入人的夢魂中——爺爺,關二銀,溫暖而睿智的女人,古舊的祭祀,野蠻的儀式,原始的信仰,躲不開的天災人禍,饑餓和貧窮,苦悶和壓抑……原本他期待著的,乃是不怕讓思慕與鄉愁來傷害他的心,是使他的眼睛變得更沉著冷靜,是從他心靈中解開他被捆綁的翅膀,可是,如今的兩個父親,椒椒夫人……多麼尷尬而複雜的存在!但他畢竟不是關二銀,如果閉著眼睛逃避,就得準備一輩子都不再醒過來!
關鑫奮力睜開眼睛,不曾剪心的蠟燭的火焰尖刀一般地對著他的眼睛刺來,他眯起眼睛,再睜開時,映入眼簾的是兆學疚那張英俊的書生臉,燭火給他的臉龐渡上了一層金亮,讓他總也曬不黑的小白臉多了些凝重的陽光影子,好不好看倒說不上,隻是覺得這樣與本地人又融合了些,融合的那些,讓人覺得感動,沒有融合的那些,卻讓人感到安全,是的,安全。關鑫想到這裏,頓時覺得一陣輕鬆,於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這時,陣陣戰鼓更加催人,戰馬聲聲嘶叫,火把獵獵而舞,兆學疚沒辦法給他緩衝的時間,隻扔過一隻酒囊,道:“上馬吧,你的戰爭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