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強徒不強(1 / 1)

這時,他已經夠著了那隻木拐子,便血汙淋漓地拄著站了起來,有一種肆意猙獰的瘋狂。

田忌也已經裹好了傷,長鞭一揚,跳了出來,關鑫的長劍緩緩劃過,馬驚惶地橫了過來,擋在前麵,關鑫的長豹眼沉沉壓下,並不看任何人。

或許他命裏注定要分攤人類悲慘或荒謬的苦難,也分擔人類高尚的鬥爭,誰知道呢,人心廣闊得足以裝下整個世界,它也勇敢得足以承受那種負擔,可是能把這種壓力甩開的勇氣又在那裏呢?

田忌的目中就閃過一陣惻然和深深的失望,然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殺氣。人們不由得四下裏逼成了一個圈子,看著他們。

山下的炊煙始終輕輕淡淡,卻始終未絕,它似乎是一種寧帖的安撫和指引,天地大白時,漸漸見了它的形狀,也就有了它成了形狀的溫暖和厚度,讓人心隱隱地多了幾分溫厚的寬容。人們看著圈子中的人,不能寬恕,但卻不能不帶著幾分憐憫和同情。

這時,又有人從這個圈子中走出,執著關家寨的古弓神箭,又神氣又淘氣,那森然的氣氛頓時被他衝淡了許多。

“小孩,閃開!下麵才是你的戰場!這忤逆的小子要認了這瘸子做爹,那關家寨就不認他,嘿嘿,小田忌,要是你認了我,這個公道由我替你來討!”

田忌略一揚眉,對方也孩子一樣朝他眨眼,田忌就笑了,略一沉吟,就鬆鬆爽爽地叫道:“舅舅!我讓你來!”

關二銀怔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十分開心。田忌緩緩地收回笑容,慢慢地從關鑫走過,往另一側退下。

關二銀也漸漸收住了笑容,他根本不看關鑫一眼,隻緩緩張弓搭箭,微眯著眼睛,寒光四射,他一點一點移動著瞄準,專心致誌,似乎天地間隻餘箭簇的一線殺氣,再無其他。就連那飄渺的晨風,也吹不動那一線沉重凝固的殺氣,但他的姿勢又是那麼的厚重、有力、優美、原始……隻此一個彎弓定弦的姿勢,似乎就能把人引入古老的祖先英雄傳說中——後裔射日!

那箭簇自走馬的關鑫的中腰、連上呂子的眉心——好叼狠而自信的雙雕之箭!他瘦消的身影似乎陡然高大了,十五年前的那個一箭定江山氣概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尚未斷弦,隻覺得殺氣直衝人的胸臆,被他指定的地方,一陣陣的發寒發緊,卻又閃避動彈不得,不用懷疑,他手下一旦鬆弦發箭,一箭雙雕,無計可回避!與他相比,關鑫隻覺得自己之前曾發出的那一箭,簡直就是僥幸的兒戲!

關鑫隻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寒發虛,他又惶然又委屈,他怎麼也想不到,手足一樣隨和親密的關二銀,(他甚至認為很多時候自己是大哥)會待他如此鐵麵無情!不用回顧往昔,隻抬起長豹眼眺望這片水麵與天空時,同樣的令人驚異和迷醉的靈魂之地,這裏的一切仍舊充滿著魅力,和諧悅耳……父親,關二銀、呂子……他在他們之間,混亂的情感潮湧變成了煎熬,他的心跳的快了慢了疲軟了,熱淚潸潸,他明白自己幾近瘋狂,但也知道不能發瘋,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們的民族信仰中,瘋癲被認為是神聖的。

田忌的眼裏就湧上了一波一波的同情和不忍,沒有人比他更能理解他的感情,雖然他並不接受——他們同樣誕生於痛苦與遺忘中的美與夢,就猶如從懸崖峭壁流瀉而下的一泓澄碧晶瑩的溪水,汩汩地流經迥然相異得到田地,曲折縈回永不停歇永不混濁,最後依然希望是保持澄碧晶瑩的本色,彙入浩然的長河。

他怎麼能在這裏汙濁地擱淺?他隻是奔不過眼前這個坎。他曾經覺得一個孩子要在這世上出人頭地,獲得正義之道,這都是他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如此看來,長大成人以後,這種考驗還得繼續。然而,他們長大後都漸漸懂得了這些憂愁和悲傷,他們理解,寬宥彼此,立足自己的生活,勇於承擔,並且為身邊的人付出熱枕,這原本就是生活中最大的勇氣——他怎麼能在這裏汙濁地擱淺!

風漸漸有些遠了,太陽耀得人的眼睛生疼,一刻隻比一刻難耐,田忌和許多人一樣,不知不覺把視線投向了小榕樹——這種局麵,隻有他能又痛又快地斬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