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笑罷,隻是又似倦怠又似羨慕地發出了一聲歎息作為回應。小榕樹頓時大怒,手中的匕首毫不做作地往柳生的臉上揮去,柳生看得真切,大驚著閃開,匕首擦著右臉頰劃過,臉上頓時辣絲絲的,一道血線劃下,柳生驚多過怒,喝道:“你幹什麼?”
即使神經麻木了,他也總比旁人顧惜臉麵些。
小榕樹冷笑:“我是老大,我的弟兄都還活著,沒有人認孬,一心最小,兆學疚最無能,伏翼最膽小,我不在他們身邊,可我有教過他們蟑螂一樣求生,他們會做到。你呢?懲處逆境時軟弱的人以振士氣是老大的天職!放心,該斷你的爪子的時候我決不會手軟,可在那之前……我會先盡職地把你的大米臉劃成馬蜂窩,然後穿山甲、背花、透心涼、最後才是人棍。”
小榕樹保持著那個陰冷邪佞的笑容,每說一個部位,眼睛也同時瞄向柳生身上相應的地方,手裏的匕首寒光閃閃,柳生不覺遍體生寒——隻有小榕樹能把殘忍血腥的大實話說得如同救贖一樣理直氣壯,是的,而且,做也一樣,他不會心軟,也不會手軟。
柳生苦笑,不知算不算是抱怨地認命:“總之,是要死在你手裏,才算是正確的。”
小榕樹冷哼:“反正要是沒有我,你早懦弱得自殺了。”
柳生就笑,道:“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我已經無懈可擊了。”趁小榕樹短短迷惑的瞬間,柳生一個簡單直接的托腕拆白,把匕首奪了過來,小榕樹大怒,沒想到自己無往不利的震懾力竟然在這關頭受到了挑戰,待要反擊,卻又停住,疑惑地跟隨柳生的視線——燈光!又見燈光!
燈光、水花的轟鳴、汽笛,雖然緩慢遙遠得讓人爆炸,但船的輪廓已經漸行漸近。
他們的目光急激交流著,每個人的腦中已經飛速運轉了不下一百個念頭。這是個天縱的、稍縱即逝的生機,可他們都是從無數生死邊緣打滾回來的人,誰也不敢得意而大意。
柳生瞪著那漸近的燈光,冷靜地道:“船不大,在貨船中堪算袖珍的,船速很慢,估計是因為這裏礁石很多。我們並沒有被浪衝得太遠。”
小榕樹反應也不慢:“讓我們中招的是沙灘海盜的燈光信號,這隻船那麼熟悉情況,八九不離十是隻賊船。”小榕樹沉吟著,隨即作出了決定:“你先摸上船去!”
柳生看了小榕樹一眼,不置可否。小榕樹也沒興趣征詢他的意願,反正他的話就是命令。
兩人小心地避開燈光,待船激著巨大的水波駛近,小榕樹手腳並用,毫不留情地把柳生往船的方向蹬去,柳生回頭深深地看了小榕樹的方向一眼,暗影中,一個影子順著反作用力蕩漾開去,遠遠地漂浮著。柳生把匕首叼在嘴裏,一個魚躍向船撲去。
雙手抓住實物的那一刻,柳生激動不已。但他是個善於壓抑情緒的人,當下深呼一口氣,手足並用地開始往上攀登。眼看就要跨上船欄,柳生振奮,右手一挺,摸索著又抓住了一個柱形物,柳生認為是船軌,當下用力,不料,那隻船軌竟然是活動的,在空中蕩悠著滑下,柳生愣了兩秒,臉上已挨了一個重擊,柳生又驚又怒,再不相信也明白了——那“船軌”是一個人的腳!
柳生懸空搖曳了幾下,一手驚險萬狀地抓住了船身,堪堪地掛在船上,避免了當場摔下海去。可他卻半分脫險的喜悅也無,冷汗下來,一顆心狂跳得要蹦出嗓門,心裏蹦出了一個砸鍋的認知:被發現了!
柳生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變。不料,上麵竟也默契地沒有動靜,停得一下,上麵兩隻腳便胡蹬亂踹起來,柳生避無可避,硬挨了幾下,再不客氣,一手侯著,迅猛地抓著那隻腳,使力一拽一擰,隻聽得上麵悶哼一聲,柳生聽得熟悉,心中一喜,剛要出聲,但又顧忌嘴裏的匕首,忙放開擒住的那隻腳,取出匕首,剛要說話,上麵又一個黑影撲將過來,一言不發,又重又狠全是殺手,柳生抵擋著,卻又顧忌著不好下死手還擊,可這盈寸之地那有容情的餘地,隻累得自己險象橫生,好不容易得空要開口,冷不丁看到那隻腳又陰又狠地往下體踹來,柳生狼狽不堪地側身避讓,地位更是凶險,柳生又急又氣,心中狂喊:“別打了!我是柳生!拉我一把!”
可他剛張嘴,另一腳更要命的當胸踏將下來,柳生一口氣上不來,心裏幾千次地暴罵和氣惱欲死,但當下卻手腳癱軟,再扶不住,一聲兒也出不得,就這麼掉下海去,吃了鹹湯混沌了。
該死的伏翼與兆學疚!
……陰溝裏翻了船了,關鍵時刻,悶聲慘死在自己人的腳下,再沒比這更讓人抓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