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一直跟老大睡大通鋪嗎?”
“他在那裏想呀想,鬼知道他不聲不響會想出什麼名堂來。”柳生跳開話題質疑兆學疚。
“他在積聚思想。”伏翼有些不高興,一本正經地強調著。
一心和阿羅在聊天,兆學疚在畫畫,如果自己反問他,他肯定會說他在陪他哥。柳生想了想,默默地站了起來,向後舵走去——為了不在第一個衝在前頭麵對這個問題,柳生不得不打點精神,放棄睡眠而去航船。
伏翼的臉隨即變苦了,不是因為被人嫌棄而受傷——柳生的回避恰恰證明了他很在乎一心宣布的秘密,如此一來,小榕樹的老大地位是否也會受到衝擊?在沒有確定新的秩序之前,手足是否會陷入混亂?伏翼深深地憂慮著,眼下,確實沒有更多的餘地容許他們內耗了,他不得不先計算這個成本。然而,其他人卻不會去想這一節——沒有別人的配合,伏翼了解自己,如果他要主動做點什麼,總會顯得很笨拙。但他硬著頭皮,又蹭到兩個少年身邊,再一次發問:“一心,你怎麼不跟老大去睡?”
一心瞪大了圓溜溜、木呼呼的黑眼睛,顯得有些不高興,他覺得伏翼在明知故問。“我怎麼不去?我怎麼不去?伏翼哥哥,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奇怪?你不是曉得的麼?我在等糖二哥哥,我得寫航海日記!我也覺得……我和阿羅在一起比較好。”
大概是彌賽亞的神話已經說了又說了,阿羅也覺得不好一下子說得太多,現下好不容易換了個話題,他正繪聲繪色地講故事——這會兒所有人都明白,阿羅的故事有神話、有童話、也有傳說,但它們多是寓言,有著猶太式的寓意。
“一開始,這裏就是海豹的流亡地:它們一年一度向北遷徒,人們就跟著它們一路東來,直到太平洋島嶼,堵著聚居在島嶼上做巢孵海豹寶寶海豹爸爸媽媽們,白天,爸爸們在打架,媽媽們在捉魚,單身漢們在遊泳,到了晚上,整個島嶼飄滿哄海豹寶寶睡覺的搖籃曲……然而,人來了,海豹成群成群地被打死,到處都是剝了皮的屍體,丟給鯊魚,把剝下來的皮用鹽醃起來,成為城裏太太小姐們肩上的裝飾物……沒有捕殺圍剿到的海豹島嶼上,隱隱約約有了這些恐怖的傳聞,但許多海豹還是不願意相信,他們一年一年地過,一年一年地被圍剿捕殺,那一年,死亡逐漸籠罩到了每頭海豹的頭頂,無處不在,屠殺已經是公開的秘密,然而又能怎麼樣?大家都一樣,雖然同情它們,但怕麻煩,都躲得遠遠的。就在這恐慌的氣氛中,白海豹寶寶出生了,它是一頭特別罕見的白海豹,健康、聰明、快樂、機敏、勇敢……春天,海豹們跳著火焰舞,似乎不知道死亡降至……爸爸說,如果不願看見這種醜惡的事,他就不應該到屠宰場去。媽媽說,你永遠也沒辦法製止屠殺。然而他不認命,他找啊找,找到了傳說中的海牛,又跟著海牛,尋到了一塊從來也沒有人到過的,安全而天然的海域。從海牛的隧道中,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島!他就對海豹哺育營地發起了猛烈的衝鋒,甚至向他的老父親衝了過去,父親馬上選擇了兒子的立場,那是一場了不起的決鬥,父子兩人一直揍到沒有一隻海豹敢抬起頭來為止。而後,他帶著他打服了的海豹大軍,衝入海中,向海牛的隧道進發!”
一心沉思了半晌,道:“白海豹很勇敢,對海豹家族來說,它就是個開創式的英雄,可是,阿羅,那海牛呢?”
“啊?”
“就是,那是海牛的島啊,那是海牛的島,不是海豹的。那,在海牛那邊,他就是個侵略的暴徒,對嗎?”小和尚有些小地方優柔寡斷到無可救藥,讓人下不了台。
“啊?”
伏翼有些發怔,他不能確定柳生的想法,就連一心,似乎跟著阿羅也有些跑題了。而阿羅的細長眼睛一閃一閃地看他,似乎在窺測什麼。伏翼沒好氣,但他安慰自己,一心的意願無關緊要,柳生也不甚要緊,心勁最大的是老大和糖二,隻要這兩個人不亂,他們的小團體就不會動搖。於是他隨即返身回去挨近他的哥哥,不屈不撓地重新建議道:“哥,我們去睡吧!”
兆學疚再當不得,把畫夾一摔,歎氣道:“總讓我們去就山,你就不能請山過來就我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