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小眼晶晶一眯一眯地搜尋著——特殊的東西永遠躲藏在人們絕對不會想去看的地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腦中搖晃起來,他感到血液在敲擊著太陽穴……他們都餓了,至少是一種晃蕩得空虛,失去重心的感覺,就像肚子餓。
這時,他攔不及,兆學疚已上前去攀樹——一心被阿羅拉住,醫生也走了過來,臉上帶著那永恒的憂傷和憐憫的笑容,一心看一眼阿羅,替他蹦起來,親熱地喊道:“醫生!猶太醫生!哈伊萊姆,我向你發誓。馬馳而拓撲,祝賀你。迷倒而你神特作耳根:大家不要相互埋怨。”
小和尚示好的尾音淹沒著兆學疚悶聲的慘叫中,下一刻,一心未及抬頭,已見兆學疚仰麵從樹杈上摔將下來,伏翼似乎早有準備,連忙撲過去,兩人砸在沙上,齊齊慘叫。
兆學疚在沙灘上滾幾下,趴在邊緣上,臉上的赤紅褪盡了,青白一瀾一瀾地湧上來,他半聲吭不得,隻是幹嘔。大海在下麵發出歎息……伏翼又驚又怕地在候他身旁,一心驚疑不定……阿羅永恒憂傷,隻聽醫生也和著大海歎息道:“……地球宛如人體,四分之三都是液體構成,最壯觀的存在莫過於海——地表的五分之四被大海覆蓋,大海就像生靈一樣,有著自己的循環係統,自給自足,它的心髒在赤道跳動,它蒸發的水汽又變成雨淚甘瀾落下,或是彙入江河脈流,個中曲折迂回,纏綿些時,猶如石頭記下的草木還淚,總之最後又都回到它廣襃的胸懷……其實這全都是在四百億年前連續下了幾千年的雨,那就是地球上所有的水:過去,現在,未來……它們或凝固成冰川,或蒸發成了雲朵,或彙流成江河,它們潛流在地下滋潤更新,它們蒸騰在空氣中循環淨化,然而,無論形式如何,狀態如何,這些水都還是那些水,數量也幾乎沒有變化,既不會多也不會少,哪裏也沒有去,哪裏也去不了……世界看似是在牛頓的四大力學下起著根本作用,其實,最本源的,莫過於能量守恒……水如此,地球的任何一種基本生成元素皆如此——物質運動,變化,從量變催生質變,然而能量守恒。”
伏翼和兆學疚兩個大的都專注地聽著他說話,一時間也沉思,隻有一心依然驚疑:“可是糖二,你怕什麼?你慌了!”
兆學疚吐著唾沫,勉強振作,卻死趴著起不來:“媽媽的,我怕什麼,我不怕,不怕大海,就像我們不怕老大,媽媽的,宇宙中的各種秘密遠比女人的心好懂……我沒慌!我們會畏懼自己的摯愛嗎?”
一心就情不自禁地看看海,又想抬頭去看讓兆學疚摔下來的天,可醫生溫厚纖瘦的大手卻蓋了上來,他似乎猶豫了一下,臉上浮起了真實的笑容,溫和地撫一撫一心的光腦袋,笑道:“上帝保佑你,一心兄弟。”
他把兩個葫蘆分給了一心和阿羅,一心就忘了去看天,專注在葫蘆上,塞子一拔,一股濃烈的酒香蕩漾而出,十分醉人。
醫生笑道:“這是島上最後一撥甘蔗,也受了病,我舍不得,到底用來釀了朗姆,誰知竟然分出了三種:大多數,不成酒釀,廢了;一小部分,竟得了平常朗姆沒有的好滋味,開封出來裝灌,就得這兩葫蘆……”
伏翼豔慕地湊過去聞著,胃被誘得發顫,嘴裏垂涎欲滴。阿羅卻警覺地道:“不能喝,要賣錢的!”
醫生把菜籃子遞過去,裏麵滿滿的一籃食物:火腿、烤魚、麵包,還有一罐清水和一罐牛奶。四個人分吃,仍是有些不夠,幸而兆學疚那一份基本上是能節省下來的。他怔怔地看著牛奶,顯然是心有餘悸。
“上麵,有奶牛嗎?”
醫生約略猶豫了一下,簡單地回答:“全是新運來的食物,牛奶是奶粉衝的。”
一心卻記得問:“還有一種呢?”
醫生知道他記掛著第三種酒,於是答道:“可算是極品中的極品,隻是含劇毒,喝不成。”
阿羅臉色一變,低頭無語,細挑的身軀竟似抖了幾下,一心又要發問,醫生就簡潔地道:“好了,潮水快轉向了,阿羅,你帶他們……走吧。”
阿羅怔一下,有些為難,而一心和伏翼再耐不得,卻也自個兒能耐不得,遂免不了死死地看著兆學疚,兆學疚卻半死不活地躺倒在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