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用對自己的殘酷盡可能地抵抗著、無條件抑製著一切外圍的壓迫,所以雖遭各種變故,仍保有古時的自製而避免著不可避免的哀歌——即使他們的心髒為之破碎,可是他們要求祖先留下的一切保持完璧。甚至總也奢望著那神聖的耶路撒冷那最後一堵牆能眷顧他們的回歸——他們僅僅依賴於一個得過且過和永久存在的寓言來壯膽子……其實死亡遠比上帝確切,死了就不必擔心失去,未來的厭煩與冷漠,噩夢也會消失。”
那寫著摩西十誡的石壁後,默然地飄飛著幾縷灰白的頂發……“好吧,”猶太醫生終於忍不住搭腔了,然他仍沒有轉身:“你提醒了我,裏麵沒有你們的避難所,當然你們也不需要哭牆,所以你要願意,就來當我的猶太屠夫吧,不是你,中國秀才,我說的是你。另一個,伏翼,我需要你來當我的秘書。就這麼定了。”
伏翼偏頭,看著他,猶豫地道:“你是說……”
“沒錯,在他眼裏,這門裏的人都是罪犯,他是監獄長,就像雞舍的鑰匙交給了狐狸,可事實就是這樣。而在我眼裏,他們都是病人,而他身上的病,分散到你們所有人身上,也夠重的了。”
兆學疚忽然回頭,冷冰冰地道:“不,世界上最沉的東西是死人。而且我以前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法國人會管這種鯊魚叫‘猶太鯊’……”
醫生怔了一下,隨即苦澀地笑道:“那又如何?莫非你隻是渴望實現這種粗暴淒慘的死,來完成自我懲罰?”他的笑容很快散盡,隨即變得嚴肅而憂傷,他黯然道:“還有,表達前麵一句就可以了,沒必要損傷攻擊人,否則,你確實會越來越像他……”
兆學疚也怔了一下,隨即聳聳肩頭,道:“我道歉……我隻是無法像你們一樣,以十分鎮靜、冷漠、不負責任和自私的天真無邪來看待死神。就像我回答你們的木木監獄長一樣,醫生,也許我錯了,但你決不會因此而對——我們不是自己的罪犯,也不會是你的病人。”
“你確定?一年又一年地呆在這個地方而不神經錯亂,你知道你得多麼強壯才可以嗎?如果人是一條汙水河,你必須是大海,才能接受這些汙水河而不致自汙。聰明的中國秀才,在這裏,要麼運用你的腦袋,要麼丟掉你的腦袋!你麵對的將會是一個囚徒的困境式的難題。”
兆學疚大聲道:“犯罪其實就是社會問題的自然延伸。如今,我們也卷進了這場爭鬥,那就必須繼續,直到找出意義,方能終止!且既然隻有在絕望和憤懣到了最瘋狂的時刻,隻有當憂傷和狂怒使她對什麼都視而不見的時候,上帝,恩惠,目的,全沒了——隻有背叛和欺騙,既然公道是一種幻想,那她就不需要,但她身上偉大、崇高和通情達理的部分會作出回應,她自己得成為仲裁和救星——叫上帝見鬼去吧!那麼,我也可以預言,阿羅迷信的彌賽亞一定會來臨!”
醫生不覺怔在那裏,半晌,他扶著石壁的手微微顫抖,他慢慢地側過身去。
伏翼眼裏閃著將信將疑的光,越發顯出了小眼晶晶的狡黜和鬥誌——“哥,你的這些那些的話都是給誰說的?”
兆學疚忍不住微微側身,遠方有藍寶石般的水麵在閃爍,可是天空確實開始變了,不易察覺地從碧藍變成了粉紅,連岩石也披上同樣溫暖的色彩……最後,這可怕的一天要消逝了。兆學疚的歎息近乎溫柔,手上拎著那套白囚衣,眼裏卻閃動著自由自在的火焰——
“伏翼,我們的接觸曾這樣親密,卻也如此遙遠……我遺憾,後悔,難過得要死,自己竟然並不真正熟悉她的思維方式和內心世界。當然,她秉性暴烈狂野,相貌出眾,情緒多變,這些在異性看來都是很羅曼蒂克而富於挑逗刺激的……除非有足夠好的人愛她,這也不難,他還得像鐵感應磁那樣,幫助她表達自己,對她期許些什麼,世上總有好男人,會願意花費自己最睿智,最感性,最深邃,最精純的時光,來醫護她內心所珍藏,所缺失的女性美……”
小榕樹!
伏翼和兆學疚對視一笑,心中、眼裏湧動著中國式的含蓄和溫柔,卻又彼此心照不宣。醫生已經有些不耐,示意他們套上囚衣,伏翼眼裏的光彩一閃而沒,重又恐懼而懇求地看著他哥,他卻隻定定地盯著石壁上的第六條戒律——醫生和伏翼都站在那裏看他,隻見他的眼神在那瞬間深邃似海,翻湧若瀾,聲音顫抖而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