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的良心又要遲鈍一些,於是他敢於拔開眾人上前,他覺得他有必要表現一下,他剛要開口,小榕樹一鞭掃過來,木木馬上機靈地把腦袋一捂,隻聽小榕樹叱罵道:“特別是你!甭說人類,就連猴子都沒你這麼醜陋。你看看你幹的事!我看透了你這種東西,你就是個跳梁小醜!你再來顯示你那點妓院老鴇的職業道德,老爺我就閹了你!從此請你改名大茶壺!”
木木嚇得翻著白眼仰麵倒下,人們就連忙讓開,讓他直挺挺地摔到地上,人們小心翼翼地繞開他,持續著希望接近的欲望。
“你流血了!”人們囁嚅著,然而沒法靠近。
小榕樹站在一鞭之地外,不肯與他們為伍,讓他們又傷心,又擔心,她肩頭在瘋狂地流血,流到白衣上,斑斕一片,而且它仍在繼續。她又罵:“你們血管裏流的就不是血,是奶?”
血淌出來,溫暖,滾燙,舒適,痛苦消失了,血越來越多,就像大海湧進了涵洞似的……
人們小心翼翼地推擁著小飛魚靠近,她眼裏跳躍著幽鬱暴烈的火,白玉般不透明的青白的臉上,靑蒼中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身上淋漓著鮮血,握鞭的右臂糾結著肌肉,一截小臂露出來,宛如綢緞裏包著鐵塊,她異樣的大手緊扣在鞭柄上,上麵也滿是汙跡和瘀痕,然而她僵硬著,時時蓄勢待發,不免牽動肩頭的傷口,血就湧動得更急,不得已,小飛魚猶豫著,去拿她的鞭子,她沒見著怎麼較勁,甚至鬆了手,下一刻,她抬手就摔過來一記耳光,打得他的腦袋“哢嚓”一聲擰向一邊,他的臉上留下一個巴掌印,它們消退後很久,仍是他人生的汙點。然值得驚喜的是,這一記耳光後,她的獄火般的憤怒終於算是告一段落了,而且他們也相信,她不會再翻舊賬,她將既往不咎。他們不但獲得了原諒,而且將獲得救贖。
她終於切實地落在了他們的懷中!驚喜過後,他們才想起了醫生——醫生在哪裏呢?
原來,在騷亂的時候,醫生推開了與石牆混為一體的門,迎回了先後“跳海尋死”的伏翼和兆學疚——醫生的屠夫和秘書。
他們束擁著醫生,眼尖的伏翼又架上了倒在地上的木木,一同去找一時間失神的葫蘆兒交涉——伏翼看起來似乎不善言辭,其實善於交涉,他不乏煽情辯理,他甚至不缺膽略,他缺少的是主心骨一樣的東西。如今,他什麼都不缺了。隻是,這仍不是恰當的時機,於是,出麵的是他們眼下依附的猶太醫生。
“她確實就是一號,你可以看這些醫療資料,她的瘋治好了。她是我們眼下最重要的病人,特殊病例,既然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那麼研究還得繼續,所以你不能動她。如果你是擔心她是奸細,那不可能——阿羅號空船而回,船裏的兩個人,是海盜船的逃犯,如今已經被他們正法,這片海並不存在失蹤的人,隻有幸存下來的人。所以,危險的潛伏者是子虛烏有的……”醫生娓娓道來,最後的話很有說服力:“關於一號的本來麵貌,我們都記不真了,不過,血液和基因是騙不了人的,我們可以抽她的血來化驗,在此之前,你必須要保持冷靜。你知道嗎,她才是我們所看過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最佳證明。當然,秩序問題我們會處理好,下次出現這種突破的時候……”
葫蘆兒臉上青一道紅一道,顯然是惱得恨了,她冷聲道:“下次?什麼下次?你們沒有下次了!”
這時人叢中就傳來小榕樹更加囂張的調門,寸步不讓地挑釁:“對不起,有多少個下次,得由老爺我來決定。”
葫蘆兒略怔了怔,冷笑一聲,竟然沒有回話,隻把機關槍往背上一扣,漠然走開。
於是就聽木木絮絮叨叨地抱怨:“女人!跟她談話,就像抱著一堵牆跳探戈。如果她是一匹馬,肯定買不出去。喂,醫生,說實在的,她對我們會有什麼用?”
後麵這一句,顯然指的是小榕樹,人們正抬著、抱著血淋淋的小榕樹過來,醫生迎上去,聞言不由得短暫地怔了一下,他明白,他指的是這個疑惑重重的人:即使她真的是一號瘋娘,那麼,她是徹底好了,還是更加瘋狂了?但丁說,世間的名是一陣風。其實這個世界有時需要一個驚駭,它才能去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