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榕樹匆匆走出,看見聚攏起來有事可做的那一群,尤其中心仍然是那88,卻不是在挨打,因而理所當然的有些怔忪……她心緒如風,表裏如一,風一樣的人:發散、開闊、猛烈直接得不屑拐彎,不肯停頓,但她停了下來——這是個瞬間,在物理學中,運動是永恒的,隻有瞬間是靜止的。不知道這算不算他使她獲得的第一個刹那永恒……他顯然是有過痛苦經曆的人,這裏每一個人都一樣,然而,最可貴的是痛苦已經在他身上沉澱下來了。這與一切都沒有關係……於是,她第一次想知道,他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學會擁有這樣的……行動的邏輯思維方式和勇氣。
88似乎能感知她的視線,於是微微抬起了頭,及時提醒她:“……有新藥嗎?”
小榕樹驚喜交加,扔下一大包,扔下一句話,一掠而過。
“再等一會!馬上搞定!”
小榕樹有些遺憾,但她不得不關上了門,她衝進衛生間,拎了兩桶水,隨手往地上一澆,衛生間的水龍頭最大限度地開著,嘩啦啦地流著水……她嘿嘿一樂,衝到床前,跳上去,耐心地等待著。
窗外湧動著悠長的白日、藍天、碧海,房間裏響著嘩嘩的水流,她就待在那裏,好像一下子覆蓋過來似的,她感到被圍擁在獨自一個人的世界裏,覺得自己一生中將會邂逅的最奇妙的事物,都集中到這裏來了。
“來吧,不要怕,我早跟你說過了,世界上所有事物的本質都是一樣的,而且,我絕對是兩條腿走路的生物當中最文雅、最友好的一個……來呀,你要實在不肯說話,你就吱一聲來聽聽——”
她可以極快地把一個事實和另一個事實聯係起來,而能夠進行這種聯係的洞察力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所以,她認出來了,那是它,她不止一次想誘捕的對象——鼠王。
它驚惶或是刺痛之下,總算爆出了本源的尖叫——“吱——吱……”
它宛如黑色閃電一樣掠出衛生間,然而它又能去哪?它“嘭”的一聲撞在房間的牆壁上,抓不住,摔了下來,而房間的地麵也是水,導電又快又狠的海水。它叫得更加淒慘,憤怒、委屈、淒慘。它再次從水裏彈跳起來,這次跳得更短,摔下來,繼續尖叫、起跳……它頭昏腦脹,奄奄一息,渾身又麻又軟,直到一條鞭子把它卷起來,它緩得一緩,跳到高些的牆壁上,它無力跳得更高了,瞪著她,它小黑豆眼睛噴著血紅的火光。
小榕樹對於它的骨氣,顯得又好氣又佩服——即使它辦不到,它至少看起來想吃掉她。它又“嗷”的一聲低吼起來,背一鼓一鼓地弓了起來,一時間,既不像鼠,也不像貓,倒像一頭被惹毛了的小老虎。然它沒有毛,黑黝黝、光溜溜的裸背,它確實是隻裸鼠……十分奇異的變種裸鼠。小榕樹衝它招手,它叫,仍然怒氣十足。小榕樹就歎了口氣,把鞭子放下來,睜著眼白賴:“不是我,是它,蝠蟦,產電,是它電的你——來,要不要我教你報仇,我幫你出氣!”
小榕樹把鞭子放到水裏,去挑逗蝠蟦,鼠王吱吱叫著,顯得又驚恐又憤怒,卻又有些擔心——電光嗤嗤直閃,小榕樹笑嘻嘻的,不當事。等到電光一次比一次弱,終於,蝠蟦疲憊地沉了下去,小榕樹笑吟吟的,收回了鞭子,衝牆上吱吱叫著,蓄勢待發的老鼠王鼓勁:“去呀!吃了它!現在它沒電了,等它恢複過來,又該你遭殃了——”
鼠王“嗷”的一聲低鳴,從牆上直接跳下了低淺的水麵,小水花一溜兒湧起,加足力的水陀螺一樣攪動著,漸漸翻起了渾濁的血花,小榕樹不由得探一探頭,問道:“嘿,大家夥,要我幫忙嗎?”
鼠王血淋淋地咬起一塊魚肉,驕傲地叫喚幾聲,又投入了戰鬥。
……血腥、殘忍,有仇必報。小榕樹既滿意又放心,事情差不多可以結束了——於是她抬腿起來,走進衛生間,關上水。這是在海盜船上學到的,珍貴的一課:即使不必掏自己腰包花錢花氣力,也要珍愛資源。
等她施施然出來時,卻見那本來占盡上風的鼠王仰麵躺著,半漂半沉,半點生氣也無。小榕樹一驚,忙大步搶上,手到跟前,那沉沉的身體“呼”的一聲,帶著水珠躍起,小榕樹隻覺得手上一疼,已被它咬了一口。它再一跳,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