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曾經滄海(1 / 1)

自己或許曾經有過一段浪蕩的風流少年時光,至少曾經滄海巫山涉獵過,然而他們呢?這樣混亂迷失的年代,人們要煎熬著搏殺下去,甚至忘記了生命中至少還有另一半!於是男人不懂得流血的意義,女人不再擁有流淚的溫柔,愛情和恐懼同船遇難,同歸於盡了。

猶太人的《塔木德》中說:“神不以男人的頭創造女人,因為女人不可支配男人,也不以男人的腳創造女人,因為女人不可成為男人的奴隸,以男人的肋骨創造女人,因為要她永遠貼近他的心。”而在中國,中國人認可女人如衣服一說,是單純的輕賤麼?是否也是因為他們直接而本色地認識到:男女之間,愛情,其實就是裸露彼此的內心……還有身體?

記得出海之前,曾有一次,秋千暗示自己,帶伏翼,這個眼看著年過二十五的童男子,去見識這世間的另一半。這種事,他一向是當仁不讓的,除了一心,他本來打算統統帶上,不料,事到臨頭,一心到底來了攪局,跟著小榕樹,在花船上喝得好不歡暢,柳生,大概得陪護著吧,現在想來……

他到底不放心,或許,本來就吊著、懸著一顆心,他看著柳生陪護著爛醉的兩個睡下了,於是又去尋著了另一個,幸而帶著了烈酒,那是記憶中,伏翼最後的一場爛醉,成人,成為男人後的一場慘淡的醉。他爬到高山上,搖曳著竹子,唱著那《盤絲洞》的曲子,唱完就嚎,嚎完就——

“我今生今世不能和你在一起,來生來世我變頭牛剝了皮給你做靴子,變條蠶子,吐出絲來給你做裙子……嗚哇——”

那是他聽過最慘淡、最寡味,然而最本色、最誠摯的誓言,卻隻能誓約此生、願在來世,隻能期望著輪回。

誰教他以前就是不懂呢?兆學疚覺得自己已不能再想,比如曹景和戴門子,是什麼隔絕了他們?比如丁佼和蘭町,是什麼阻滯了他們?比如關鑫和椒椒,是什麼破碎了他們?即使是有過夫妻緣分的烏鴉夫婦,也是在陰陽兩隔後,才恍然掀開並追悔其實那一直存在、卻始終不能相知的情分……還有那些情海邊緣漂浮的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秋千、黃千珊、毛小貓、潘二,當然,也包括自己。總是這樣,有那麼誘人,就有那麼禁忌;不能肯定,不能逾越;似有若無的情,若即若離的緣,直到老、直到死,也許也隻有那照徹歲月的幽幽的光,還要蕩過那絲絲縷縷的祭奠時的煙,來安慰人們寂寞清淡的殘生。

——中國人,中國好漢,你懂大義,識大體,顧大局,順大流,全大統,可你偏偏不懂私情,不懂自己,不懂這世間還有那珍貴的、易碎的另一半!因為壓抑,所以純粹;因為禁忌,所以唯美。中國的愛情,純粹唯美,感天動地,它存在、完美了這天道,然而卻禁錮了人性的幸福。

……

他在石壁上一點,想借力蕩近些,看是否能把它撈起來……近了、更近了,兆學疚心裏實在被誘惑得厲害,顧不上掂量自己的身手,竟學著小和尚一心做過的動作,整個身體都探了出去……他的運氣著實不錯,身體加上手臂的長度,他居然真的夠著了,腳上也算盤得住,手一撈——他忽然念頭一閃,這多麼像猴子撈月啊!就在這念頭一轉間,手上……也真如同撈月的感覺,那幅掛起來的綢緞,破碎了……生命有自己的路程,貿然局限它可能的改變與運轉,白費苦心,甘願風險,終究撈不起水裏的月亮。

他的手在涼絲絲中穿過,宛如從織成緞帶的蠶絲中穿過……然而,還不隻此,那緞帶在空中飄蕩著劃過,兆學疚已經在蕩回,這時,他看清了,緞帶飄轉過來後,是一張美人的臉,美人魚嫋娜的半身,婷婷出水,美人魚在理妝晾發,如緞的秀發。

她瞪大了長而媚的丹鳳眼,顯得比他還要吃驚。她那小巧玲瓏的身子就像單墨般浮現著,看去,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如果伸手一觸,好像就會攸然消失似的,甚至連海上的影子都比她本身濃些……兆學疚“嘭”的一聲跌落到一塊滑滑的岩石上,岩石上滿是青苔,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再看時,那美人魚已明明白白地亮清了種族——她穿上了衣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