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嘴炮(1 / 1)

伏翼頓一下,隻感到一陣語塞,喉頭似乎被什麼哽住了一樣,他們是一樣的,然又似乎是不同的,重要的,微妙的,似乎不是身份,而是立場……是立場嗎?兆學疚又輕輕一歎,主動引題道:“這裏尊崇能量守恒定律,物化……我記得我初回國碰上中國式的物化時,蘭町曾稱它為鵝幻,隻是她曆來持重鬱結,故事也就隻講了前半節——書生許岩求得擔鵝人的許可,坐到了籠子裏同走,休息時,許可從嘴裏取出來酒食,請擔鵝人同食。其實,在此之後,許岩又進一步提出了請求,在征得擔鵝人的同意後,他從嘴裏取出來一個女伴作陪……許岩酒足醉眠,女伴也請求了擔鵝人的緘默,而從嘴裏取出一男伴佐酒;女伴醉眠,男伴同樣征求了擔鵝人的緘默,也取出了自己的女伴……以此類推,循環往複的扣接銜連,壺中始終別有洞天,那現世享樂的地方……而後,在擔鵝人的緘默中,在每一個人酒醒前,他們紛紛吞下各自的隱秘的小人,一個吞下一個,直到一切恢複原樣,許岩照樣進籠,恢複小人模樣,且不知這一醉夢間,到底是誰鵝幻了誰,而在擔鵝人,無論擔負的是多少,也照樣保持了緘默,默默前行。”

木木就翻眼看上來,那紅而尖,然到底難得直率的眼神就變得遊移而含混起來,又渾又紅的眼珠子拚命地丟丟地轉,他們也呆呆地聽著故事,原來被小飛魚和木木牽引著沉溺於自身的困境中遊移出來,看上來——伏翼就揚了些聲,接口道:“哥,大概就是這樣吧……在這樣的時代,這樣混亂的年頭,當人們在危險的時代裏住得久了,對危險就難免會變得麻木。而你們都向往在上一輪殖民爭霸戰中就敗於英國的西班牙,我想,除了堂吉訶德,還有鬥牛士,還有那比朗姆更霸道幾碼的苦艾……1914到1920,是世界混戰、死神泛濫的第一襲浪,而同時也是西班牙鬥牛的黃金時期。我記得,我是說,大概你們都記得,有個叫何塞的,十三歲出道,參加小兒科的賽維拉兒童團全國巡演,1914年起揚名立萬,直逼前輩胡安叫陣爭雄,並稱絕代雙驕。而時間又到了1920年的五月,其時西班牙大流感剛剛結束,整個歐洲因為戰爭的損耗一片低迷,而在戰爭中獲利的美國卻因為剛剛通過了禁酒令而顯得生硬刻板,正在進入迷惘時代——隻有西班牙……隻有西班牙!”

兆學疚估算得很準確,能遏製木木狂熱布道的人,不是克製悲憫的醫生,不是木訥內秀的小飛魚,也不是自己感性浪漫的口鋒,而是隨機應變卻又真情實感地挖人隱私的包打聽和衛嘴子!這裏的話癆不少,他又分在醫生的手下當秘書,加上一路已聽得太多,被煽動蠱惑過,而他的本領,並不難從抑揚頓挫,從對方逐漸緊繃的嗓音,從微小的臉部與肢體語言所演出的誇大即興劇,他都能立即感知……如今他正逐步進逼到對方的防禦工事的核心……對方的呼吸變得輕鬆,似乎感覺到腳下的地麵變得更為堅實……而衛嘴子活色生香的描述,其實是逐步、逐層地全方位清算個人曆史如是已經開始了——

“為嘛?當然是因為酒!人是英雄酒是膽,打勝仗的美國禁了酒,不啻於自滅了膽;而其他的國家又在戰敗戰傷中遲遲回不過神來,就強撐過來,他們也沒有人家西班牙的酒醇酒烈酒爺們,那是七八十度的苦艾,一口灌下去,再慫也能爆起火來,熱熱血自然是不算什麼了!他們也不裝小姑娘,可以說,全世界,隻有人家西班牙,這樣的好漢酒,敞開了喝!有酒就有好漢,於是,那一年的初夏,整個西洋的好漢都聚到西班牙來了,空氣在苦艾的熱辣中也漸漸升溫了,在死亡的絕響中,我們要看的,能刺激我們萎靡的精神的,就是這最壯美的死亡盛宴!好漢惜好漢,且看——鬥牛,何塞鬥牛。

“也許開始之前,這一場鬥牛就已經命定了這樣空前絕後的經典性,它正式、盛大、壯烈,三個鬥牛士鬥六條牛,一個好漢三個幫。每頭公牛上場後,先由兩名騎著馬的長矛手把長矛設法刺紮公牛頸部上方隆起的肌肉,公牛被激,朝馬衝擊,第三名鬥牛士便輪番用紅鬥篷把它引開,別吃驚,這點血花,不算什麼,這是第一階段,隻是熱熱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