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學疚下意識地去尋對方的臉,隻不真切,島嶼的陰鬱氣氛似乎逐漸融入了每個人的臉孔,如同灰塵蒙上了囚犯的五官一般,大抵是差不多的臉譜吧。想來又決不能是善緣了,就有些生懈,心裏迷迷糊糊地想:人生如果是一場夢,那麼死亡肯定是你醒來的那一刻吧。而終又什麼也沒出口,腦中仍嗡嗡作響,就像飛舞著許多斑斕的蜂蝶,有幹擾,無刺激,涼的涼,燙的燙,倒似返回中國後,那蓄意轉移到道德底層、空虛不已的情欲……哪怕隻是意識,潛意識,然又有弗洛伊德……兆學疚有些羞愧的紅了,頭臉又切實地熱了幾分,這裏,在這裏,因為自己的身體驟然放閑了下來了,當然,也是因為腦部神經遭重創一時不能統轄思維,因而一些輕浮的、感官層麵的東西往往就能更活躍了……既而,腦中寂寂的蜂蝶便被一種不符審美的雜音刺激到了,嗡嗡的疼著,他隻好勉力抬手,右手,按上右太陽,涼的表層,燙的裏核,按一按它,眼睛漸清瑩了些,順著那雜音看過去,中途不知怎麼,又差了方位,停下來,望著,被望著,眼裏蕩漾著溫柔迷人的笑波……
兆學疚猛地收住傻傻地被引誘的笑容,再係統地瞪過去,無奈空間的基色又成了暗黑渾一片,難見參差。而沉吟的時間一長,視線就又變得浮虛,那人的視線就又圍了回來,明明帶著窺測和引誘的關懷;兆學疚又覺得腦中針紮一樣疼來,咬牙忍下呻吟,視線又是一陣光燦的模糊,不覺彎一彎角度,眼前銀晶晶的閃過,銀白色、晶藍色……一閉上眼,卻又看到有個東西在眼前綻放,它就像一顆黑乎乎的植物,不停地往他心裏鑽。於是又盡著黑暗的追捕奮力張眼,不自覺,是否眨了眨,頭臉上總覺有些不盡清爽的淋漓,眼前,盡是些金色、白色的星飛舞,而後又是紅又是黑的雨花,紅……兆學疚的眼前又是盡力一黑,“血……”
微風畏怯怯地在睫上撥過,定神,就見那一雙篤定的灰藍眼睛,是多雲天氣裏大海的顏色。兆學疚隻能被動地看著,也許是漸漸適應了這樣的暗中視物,隻見他的目光清澈篤定,溫和真摯,再好也沒有了。兆學疚的嘴一動,他就全知全覺地接口,那語氣,那神情,始終翻騰在是男人都會知機並被撩撥的動情與曖昧之間,讓人不覺赫而愕,不知所以:“沒什麼,我明白的,你的熱情,那源自本能的熱情,時時刻刻總想尋……她!來,這個位置讓給你,這門總也留著一線天,透過來,要的就是這一線的艱難與挑逗,你來感受這光芒,這氣息,難以逾越,欲迎還拒!即使她就是個女版的阿拉伯王,即使是重返了三葉蟲時代失陷於螳螂和蜘蛛的世界,即使沸動著死亡衝動的情欲是那麼的可怖,但卻能逼人發揮無窮的想象力,能讓人觸摸到生命的脈動!你就像潛入一個不存在的世界中,以一種閃閃發光的意識不停地巡遊,孤獨、失落,永遠保存其中,醞釀成珍珠、成美酒、成琥珀!因為我們是要喚醒這忘卻了並蔑視自己美麗的女人!別急,先感受一下吧,別急著登堂入室,成為入幕之賓是件奢侈的妙事兒,如今,雖然門關著,雖然隔得很遠,但我們卻可以聽見心跳聲,聲音如此快速,如此短促,讓人感覺它會眩暈,然後破裂!愛慕……啊,配偶與生產,這是極平凡極自然,但也是極神秘的事情!”
兆學疚的神色紅了白,白了紅;紅了青,青了紅;紅了黑,黑了之後仍又是紅……難得的呐呐不能成言,甚至連額上的痛也感覺不到了,而那欲海難壑的眼睛又按下他上抬的手,斷然道:“你得相信,它隻是找到了你內心最深的愛與恐懼,扭曲了,再顯出來……”
兆學疚看看他篤定的眼睛,你不能不信服,那蘊含在他的微笑中,漸漸又漲滿了一種溫暖而充滿光輝的熱情。你決不能不信服,無論他是誰,他肯定是以把勾引女人當成一生的職業。極專業的唐璜人士。
敬佩之餘,兆學疚又看看自己的另一隻手,他按不及的那一隻:手抬在眼前,剛從額上掠一把,那裏扭曲著爬下來的怪物,如今仍在爬著,癢癢的,涼涼的,源頭上卻又是火辣辣、沉悶悶的,那經驗十足的疼痛感;而他是不讚同的,然也沒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