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出埃及記(1 / 1)

“別!千萬別動——”

是他們把他當成了狂躁型瘋子,然又念及他對伏翼的抵抗性少些,由伏翼上前一步,按下他的異動,又在他的腦側,鄭重其事地,小心翼翼地,簡直是近乎虔誠的禁忌,在那沙地上,那仍潮濕的沙地,那個地方,就是骷髏樹原來挺立的地方,也是恐龍、小飛魚他們相繼站立過的地方,如今,它又有了一個圓。兆學疚終究沒忍住,反正人人都聚了過來,卻又始終不曾靠得太近,那拚命壓也壓不下的又輕又緩的呼吸,同樣撩撥著人。兆學疚也忍不住偷偷輸出那口憋了半天的氣,合一合眼,他想,他篤定地想,他們都有一個敏感的靈魂,一個躁動不安的心,對周圍發生的事易產生強烈的交感,這種全麵的共鳴,構成了這病的首要決定因素——然眼下解釋是多餘的,因為事實,或者是現象就在眼前……我可以從他們的眼睛裏看到饑餓,不是平時那種因為食物匱乏引起得饑餓,而是一種真正的,更銘心刻骨的饑餓——對家、對愛、對安定生活的渴盼。

他終於得以斜過了眼睛,隻見那圈定的地方,就緊挨著自己的腦袋,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也許是剛剛接觸了太多的紅,眼下它的補充色是分外的炫目——仿佛整個海天都在盼著它,人的心劇烈地跳動著——那淺淺的沙地上,悄悄地、害羞地鑽出了一株綠芽芽來!他氤氳了半日的熱淚不自知、不自禁地奪眶而出!

從這個角度看起來,天空的顏色很濃重,似乎也不透明,向上蔓延著,同時又顯得很近,簡直就像地麵上深藍色、又薄又熱的金屬片。風照例空空的過往,又沉又緩,似乎不存在。然在這個角度看起來,它的存在感不止重大而且巨大。他抬頭看一看天,看一看地,又看一看對麵——一點一點被填上的那個洞口,空空地拍著風流的洞,他心疼得沒法,終是沒法,他對他沒法,對這個執意要填洞補牆的猶太人沒法,同樣對自己的固步自封也是沒法——他悵然地坐在門前,也不算是門前,隻是把那外合的磁力門往裏掰開了,就坐在那點縫隙下,得一刻且圖一刻的曬太陽。

這洞口,曾是伏翼候所有人都進去後,悄悄砸開,以防被困守而作的準備,事實證明,這是很明智的做法。事情結束了,猶太人卻又急著要恢複他的哭牆了!

“我說,你就這麼急著讓我們返回生活惡性循環的開端?這一種聳人聽聞的象征性——還是說,除你之外的人都不配悲哀?是的,你沒有敵人,但你所有的朋友全都不喜歡你——這裏又有這麼大的事兒發生了,可你待我們吧,溫和,但疏淡甚至忽視。”神父不無抱怨,十字架在胸前閃閃發光。

醫生就暫停下壘石的手,那夢幻般的眼神,迷離地看著遠方,那側麵的近天和遠海,藍得就如同神父的眼睛,濃鬱而憂鬱。

“你想聽什麼?這裏缺少植被,裸露的泥土很快被水和風侵蝕了,即使有金木水火土相生克的中國原理,這裏卻甚至連蘚苔都不會生出來。屠夫已經說了吧,生命產生的機製,主要有兩個學說:無機合成和太空。1871年,開爾文勳爵指出:生命的種子可能是隕石帶到地球上的,哈雷彗星大約25%是有機分子,要是它們常常墜落在地球上,就有了生命所需的基本元素。也許,擁有悠久的曆史不僅僅是一種負擔,也是一種支撐——”

“你是說,你們的《塔木德》規定,禁止生活在一個沒有一座綠色花園的城市裏?”神父帶著真誠的迷惑看著他,“當然,還有《以西結書》,上帝因此告訴我們,當我準備從那些人手裏恢複以色列的時候,它是破碎的,但又是神聖的。人們心中永遠裝著上帝,相信一切苦難都是上帝為懲罰他們罪行的特意安排,屆時救世主自會拯救他們,脫離苦海,回到流奶之地。”

他有一雙比天和水都要深沉和透明的眼睛,似乎在透視著生命的另一麵。醫生就直視在他的眼,穩穩地道:“不,我也接受中國屠夫的說法:流奶之地,乳海,在安波阿納沿海和印度洋一帶經常可以看到一望無垠的白色波濤,那是水中無數細小發光的纖毛蟲所致,也可以不是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