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冰鎮(1 / 1)

又發放了一個,心裏依然沒有滿足的感覺,隻有空虛,更冷更硬的虛空,爆不出去,生生逼得那怒火更滿,滿得無處發放——這證明了低眉順眼的麵孔真是能量無限,我每一次出拳都打空了!她惱恨地這樣想著,越發打定了主意,決不能讓這些賣味兒的如願!賣味兒……她終於抓著了一點熟悉的線頭,於是甩著大步走開,依稀又是原來在天津衛三不管街市的放浪和自在,又有妝園永不崩塌的蔭護,戴門子從來就沒有離開……她還是有家有長親的孩子,是啊,在遇到他們之前,本來就是這樣的!隻要沒有他們!不要緊,現在還來得及——他們驚恐地看她,看她那猙獰的臉上,好不容易堆積起來的柔軟和知性在她臉上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這下子連最後一點都不剩了,好像某種海洋生物,漂亮的臉孔合起變硬,隻留下宛如珊瑚般的顏色。兆學疚隻拚命要過去,又吃了凶猛的一腳,隻怕是柳生也吃不起的一腳,仰麵跌出,伏翼也扶不住,雙雙跌倒——要擋下小榕樹馬力全開時的拳腳本來就不容易,而眼見她眼裏已炸開了更加凶猛的光,那隻大手已握到腰際的鞭柄上——醫生也剛剛從那一掌中緩過氣來,舍生忘死地衝上前送上一葫蘆酒,再沒別的了。那酒又搶了點點時間,他們扶起氣血翻滾語不成聲的兆學疚,隻往外躥逃。他尤掙紮,而她扔開葫蘆,又搖擺著蟹形大步,一步一步地趕了上來——就像所有打醉拳的行家一樣,她神醉形不醉,行動間,封住他們所有的退路,鞭子在空中發出了輕而悶的雷迅之聲,伏翼和兆學疚齊齊色變,他們都風聞過的,那是蟒鞭中最毒的劈空……他們仍在苦苦求肯,求她醒神,也祈求於他們的堅持能讓她心軟,也許她也希望的,然她的鞭子還是夾雜著迅雷之聲,凶猛無比地劈了下來,伏翼倉惶地擋到前麵,心裏隻一陣陣發涼,一鞭下來,隻怕骨頭是要斷的,然這樣的距離,隻怕一層肉墊仍是不夠,奄奄欲息的糖二隻怕捱不下這樣的餘波了……他隻有絕望——

“低頭!”兆學疚從身後撲倒他,鞭子在他們麵前跌下來,攝得皮肉針紮似的疼痛,然他們心裏仍是慶幸和歡喜的,那驚嚇遲得半晌才終於過度到了醫生那裏——他站在稍遠點的地方,眼巴巴地看著,尚不能理解他們絕望般的驚恐,隻看著那鞭子斧頭一樣打下來,得益於房間的空間阻礙一下,空空的,也沒見有什麼破壞效果——又過得片刻,天花板上一陣沉悶的脆響,劈裏啪啦,如花炮相似,隻見那吊頂大燈、小燈,層層疊疊地龜裂碎開,散成滿天星滿空間、暴雨梨花般飛落下來。

小榕樹皺了皺煞氣沉沉的眉眼,度量著,又一輪舉起了鞭子;醫生瞪著眼睛,嚇退了祈禱,下一刻,他還是閉上了眼睛。伏翼卻慢慢地沉靜下來,沉下所有的倉惶之色,穩穩地踏出一步——

碎響漸漸散去,落入了更大的悶響中。醫生隻死死閉上了眼睛,勉強鼓起勇氣,開始了新一輪的祈禱。兆學疚赤紅著眼,苦苦看著她,要去捕捉她的一星半點的縫隙,風一陣陣地卷進這個擠迫得幾乎要爆裂的空間,小榕樹就有些遲疑,那酒的暖意到底有些許浮動上來,那冰鎮的思緒就有些鬆動,她勉力去追尋,總有些風帶給海,海送來的,熟悉的,比如,一心的歌聲,那旋律又在周圍迸出了形象的火花……小榕樹於是又想起了些別的,比如,磨練口技融合丁老板的音律時要突破的幻音……幻出來的聲音,可以引誘、也可以迷惑人的心神,這音幻的要訣,灌入人的耳裏,要聚合成形,又擾散心神,那麼,如果能反過來,不就能使人逼進死葫蘆裏的思維重新排列?不,也許不能……原來也曾疑惑過的問題,這情緒催逼著發泄和行動,可這一陣一陣的瘋狂卻不是狂熱的,而是從底層強自冰鎮起來——就像密封著的瓶中的水結成冰,其體積就會膨脹起來,就會爆炸!

……

她又是一驚,一驚一乍間,眼見那不知死活的糖二又執拗地靠近來,就連伏翼也不攔他一下,她就有些慌了,慌了神了,那點思路就凝不住,眼看又要翻出新一輪的冰凍來,她不欲,於是隻想撥開他們,然則這一次,手上半點勁道也無,手在他們麵前劃下,人倒下去,也許得人扶了一下,借著那點力,人就靠到了他們身後的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