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榕樹就把頭偏一偏,揚一揚眉,趁他有些迷惑,悠悠地平掃一腳,他就撲地摔得半身,未及起身,小榕樹的手已按到肩上,擺布得轉了半圈,不輕不重,他終不知該如何抗拒或不抗拒,慌裏慌張,直到小榕樹已順著那樣的轉勢,把他扯到跟前來,撲倒在她的膝前。她坐在那裏,兩手扣押的力道不輕不重,態度是不親不疏,姿態是自然而然的,把他的腦袋抬起來:“不然?真撞壞了腦袋了?你看起來怪怪的。”
神父隻覺得渾身有火騰地焚了起來,又熱又軟又暈,他就嚷嚷道:“敷雞蛋,這些是老婆子的治療法啊!看上去,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朋友,你該來摸一摸!”
小榕樹果真就在他的“角”上摸一摸,又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按得他剛剛有些暈乎乎的陶醉又慘叫連連,小榕樹就收了玩鬧的勢,道:“好了!得空就要揉一揉,淤跡才散得快,糖二也沒你這麼嬌氣!既然你代了他,手雖然看起來不像,倒也能做些細活……”她皺著眉頭打量他,他有些緊張,卻再料不到接下來卻如是道:“那,你會編辮子吧?”
“辮子?”
小榕樹撥了撥頭發,又抖了抖,那半長的黑發已約略幹得透了,幽幽的發香,散發的姿態,她看起來是有些不得不接受的煩惱,她腕上又套有兩根綴著貝石的頭繩。神父的態度不覺就漸漸恢複了正常,他有點可笑的鄭重,輕聲問,“麻花辮?”
“不,”她呲出小虎牙笑了笑,奪人的風采油然而生:“是榕樹辨,從頂端開始,根芽不用太多,一路下來的枝枝蔓蔓,都牢牢的編進來、紮起來。”
他漸漸摸索出編這榕樹辮的規律,也許是因為新洗,發絲分外柔順清新,在手裏一縷一縷的滑過、理順、歸納,竟也是一種紛繁而有趣的事,宛若織布。小榕樹大概有些不耐,眉頭時鬆時緊,然姿態仍是淡定的,也許她自己尚且未察覺,隻此一夜,她身上已發生了一種化學變化,已經不大一樣了……看上去,沒有從前可怕了,然似乎又比從前更可怕了。神父悠悠地編著,不想太冷場,他口裏也悠悠地道:“昨晚,你進去後不久,你那兄弟,渾身水淋淋的趕了來,卻又隻在門口,狗也似地守了大半夜,你在裏麵,大概是一陣一陣,什麼聲響都有的,我們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可他,隻穩穩的守在這裏。最後,就去準備早飯,端來,又略站了一站,就帶著人出去幫醫生壘牆,一直在忙活。”
小榕樹把眉頭一揚,似笑非笑:“你想問什麼?他如何舍得去?如何不守著?”她端坐在那裏,頭在這一刻微微揚起,聲音澄澈堅定,話中有著男人的真誠和女人的自信,她曼聲道:“他不會,他擔心,可他還是不會。因為,他們不敢不信我。”
她將發辮從他手裏撥出來,人也隨之站了起來。神父仍在失神,她就盯他一眼,問:“你又如何?”
他怔,又驚,最後有些懈,出口卻是一句沒骨頭的話:“你能原諒我嗎?”
小榕樹就照例揚眉吐氣,毫不客氣地道:“不能又怎麼樣?”他苦笑,看上去,他既不想罪行,也不想如何脫身,隻想盡力忘記她那無情的話——她就盯著他,叮問道:“你和別人不一樣,從我見到你那天起,無論你有多麼狼狽,你始終去尋找快樂,而不是痛苦。既然你不需要辯解,為何又需要人原諒?你有著一個可以讓人親近的性格,可是如果是手術刀,我也和他過過招,他也不是不熟悉西方建築的風格,也進過這個房間,那麼如果他要求交出二號,隻要說一句:我不相信遁地升天,我想要我搜,我能搜出密道來,不好看。你肯定會就範的。”
他攤靠在牆上,隻看著她笑,她就擺一擺頭,道:“我缺不了糖二,眼下他被發放了,你就代他的職吧。如果不反對,我也不逼你出去,進去,好好尋一尋,把密道找出來,那是二號送給我們的禮物。”
神父的十字架微微泛著光,他的眼睛寶石似的閃爍著,時而皺眉,時而展笑,他終而搖搖頭,就在小榕樹皺眉的時候,卻伸手去推開了門,又略頓一頓,問:“他……還那樣?”
小榕樹怔,第一次露出了並不那麼幹脆淡定的姿態,有種纏綿不開的愁,她又淡淡地苦笑:“也許一直就那樣,也許隻是我的夢……”她轉身擺手,大步走到大門前,風掠過她的裙擺和發梢,已有些迫不及待的生動和躍然,“也幫我照顧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