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苦做冤家(1 / 1)

聞言,她的睫毛隻跳了跳——隻此一個輕動的眼色,也是瀲灩的意蘊。沒法,她的一切,她的底色厚重腥濃得徹底,即使由她狠命糟蹋,平日裏也美得煞氣騰騰的,光彩太刺目了反而遜色幾分,而放在這樣光色繚繞的靜夜裏,那就是再適合不過的魅惑多情,任是無情,也動人至極。兩人四目微一接觸,似乎就有膠著的狀態,那屬於另一時空的生平就要滔滔襲來,簡直難以自已。原來,誰也是沒有忘,誰也沒法忘的,心裏就又多了幾分惻然,又盡力壘起高牆,隻是依稀相似的高熱、輕霧、騷亂中生出的靜夜,人潮中放縱的高遠孤獨,冥思似的聚合……她的眉色、姿態略一換轉,不覺就偷換出來那凝重、炫目的豐姿。這淺而窄的空間裏,門關上了,又沒有窗,也許是因為質地太輕俏了,絲綢的簾幕無風自動,光影帶出來的風情無限,而最重要的,這簾幕後,隻有一張床。

雖然驚疑不定,心笙神馳,然人還算能穩得住,直到他又故作輕鬆地說出:“為什麼就不能承認呢?到處都是性:實際的、轉移的、升華的……想得到卻幾乎永遠摸不著會害我送掉殘命,有多難受,你根本一點概念也沒有。想必你也不肯信,由於撫摸,小母牛伊娥得到了救贖,而她的第十三代子孫將解放被縛的普羅米修斯。或許,你需要的是無性別的平等,那麼,非得是我要使你更低下,才能更靠近嗎?”

她的臉就驀然發青,他也不想她會毫不掩飾地發作,也許是能想到的,隻是,他的職業本色就是去刺激人,去刺探人,那麼就算是自找的——不覺她抬手就是一記閃電般的耳光,迅猛地劃過他們之間的空隙。在這空曠迷離的夜中,它該有多突兀爽脆的聲效啊!他不敢置信地抬手,半抬手,又慢慢地抬起那低垂的眉睫,疏柳似的睫毛急促地跳著,他不說話,那抬起的手也半天抬不到迅速躥紅的臉頰上,月光泛著海藍在他的眼眸裏幽幽地閃著:是驚、是怒、是屈、是辱……那憂離的磷火在他眼裏跳動著,是一陣苦澀而尖銳的自嘲……他的手終於撫到了火辣辣的臉上,就又笑出了那個麵具似的笑容,“怎麼?要反悔了?論說,你反悔不止是一次了,可這一次又分外沉不住氣啊!不是嗎?隻是,我們兩個,是誰比誰更厲害呢?——論做叛徒,我做了家族的、民族的、宗教的……我們婆羅門,論來是不能娶你們帝刹的,可比起神性的婆羅門,我更喜歡你爸爸,那純種的帝刹,我認為他是最好的警察局長。於是我背叛了我的種姓,可回到帝刹也是不夠的,他的智慧和剛勇受控於製度,受控於社會,或者可以直接說,受控於殖民者。我還能指望什麼?我們還能指望什麼?於是單純而剛健的伊斯蘭教又吸引了我,我又算是背叛了我的宗教,而反殖民的非暴力不合作又讓我鬱卒啊,親愛的聖雄,親愛的聖雄帶領下的同胞們!我是無法做到,也無法認可的,笑著把自己送到別的槍口下去審問別人的良知。我太現實太世故了!於是我幹脆逃離……隻帶了你,隻娶了你。而你,似乎是一開始就延續了我的一再背叛……我們多麼相配啊,可不相稱的是,你背叛的對象,隻是我,永遠隻選擇我。我能不能問一問你的原因?當然,也有人問過我原因,算了吧!這次你卻又主動走進來,我以為你是做好了打算的……當然,我與他們做交易,不如和你做。可我原以為我們的關係比較高貴些,所以不願和你做。然而,你非要我把這阿裏阿德涅線引到那個女孩身上,不是嗎?”

她的神色果然就變得專注起來,又等了半晌,大概是她猶豫的時間吧,不管怎麼說,這些話還是有分量的,它已經讓她開始忍耐了。而他的語調仍是低而輕地壓在潮和風之下,聽不來起伏,然而卻是不無鋒芒的,“怎麼?你就那麼想?她就那麼重要?或者她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個精靈?還是你以為你真能進化成男人?——我不是變態,不是色情狂,我隻想做一個真正的丈夫!我荒唐過沒有?我遵守教義,清清白白,其他的,我本已經打算放棄了,然後,我隻想當一個丈夫!可你呢?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女人是什麼樣子!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