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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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我想人就是這樣的，到了人在青年時期總是這樣的，在追求最殘酷的東西的同時，又被最柔媚的東西所誘惑。”
“啥……”
“交個朋友吧，我們，沒你以為的那麼陌路，你們是漢子，粗漢，心腸卻很軟，言談像一陣陣苦水，可他喜歡在危難關頭助你一臂之力，即使口頭上說不行，實際上卻為你效勞，你的感激反而使他討厭……”
“啥！”
他忽然惱羞成怒了，星星人就歎了口氣，手一攤，幹脆地扯明：“我認識你們！”
胡子頭領這時連啥都省了，斜了張飛似的豹環眼，似狠非狠地看他，他知道他不怕，然而他卻不止不怕，他臉上是一種真誠、愉快、發自內心、好脾氣的微笑。
“那千百成群的馬羊，沙漠中漫步著的駝隊，滿天漫地的狂風，滿山滿穀的冰雪，特別是你們這地方的男人，我真喜歡他們的彪悍，英勇，純直，樸素，當我一瞧見他們騎在高高的馬上，飛也似地在山野間奔跑的時候，真令我不能不在心裏歡叫，瞧啦，這真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啊。”
胡子頭領懈了下來，也許是認可了，像他這麼一個星星人，自然是什麼都高人一等，無所不知的。
然而，其實最重要的，還是他似乎永遠也沒有惡意，即使是星星人，卻不顯得高遠，他永遠那麼親切，而且有足夠的尊重和溫度，他總有種脈脈的情來自星夜、塵世和熱血——
這時，他的鬆懈馬上又被他感覺到了，他就持續微笑，和風一樣，道：“好了，蒙族大哥，我是來尋些沙蔥提鮮的，沒有現羊了，今晚是你們貢獻的犛牛肉煮官家的美國罐頭豆子，走吧！也許又是一頓最後的晚餐呢，不盡興怎麼行！”
看吧，他想說而不大會說的話，都讓他說盡了，說到你心坎兒上去了！
人們又開始湧動了新一波的高潮，哄動歌舞，激情洋溢。胡子頭領與星星人並肩走了回來，他一路盡跟他論些江湖事，家常事，胡子頭領粗糲的線條不由得漸漸融和下來，不時流露出欣然和蔚然的神氣，漸漸行近火色，各種音色、味色、光色、魅色同時在升騰跳動，鋪展又聚攏，胡子頭領的臉色卻驟然起了變化……
星星人讓他先行，他躊躇著停一停，回頭，看遠曠處，漠大的星空，黃昏後不久的夜晚，黯藍色的空中還存在著夕陽的餘暉。
那女孩的臉就像被太陽吻過的桃子，她黝黑，俊俏，熱情，女人神秘，迷人，無法形容的美，隨著盡情回旋的舞步，隻在那一方踏毯上，舞蹈，搖擺，充滿活力而又控製自如——跳、躍、騰、轉、扭、攧，最通熟的，還是旋，旋得人癲狂，也旋得人心碎。
女郎的發卷在火光下盡情地擺動著，人們的心也掛在發梢上，隨著擺動。
胡姬旋舞。
人們早不分幫派族別，隻裏三圈外三圈的圍攏著，拍著、踏著、喊著鼓點，舞動著火把，胡琴不時拔拉著過門曲曲折折的旋律，羌笛在空擋裏撩撥著些清揚的空韻，除此之外，音色情緒不斷不斷升溫，人們隻覺得從未感到如此的醉意，如此的自由，是某種尚不可名狀然而別有天地的東西，愛情、詩境、自由……或者死亡！就在這一曲胡姬舞中，一切豔絕、狂野、奔放、絢爛到了極點！
然而，沸點並沒有至高無限地到來，有人粗暴冷厲地扒拉、推慫開人圈，胡亂扔著火把，怒嚎著驅趕人群，人們想反抗，然而又沒有反抗，抱怨著，漸漸散去了。
自始至終，胡子頭領沒有看圈子中間最耀眼的女郎一眼。
他們悶悶地吃飯，似乎是為了表示反抗，下風處始終有人在放歌，那歌聲就像長軸畫卷……
女郎不吃了，她靜坐在淡藍色的天光下，火光隻在她的黑眼睛裏舞動，她又天真又莊重的向他們凝睇，真似希臘古瓷器上的一副畫像。
經過方才那璀璨的一舞，她似乎重新煥出了掩藏的本性美，擋也擋不住，然而自己還是迷惘的，隻是現在卻很難有人不去多看她兩眼了。
似乎連胡子頭領也不能，他悶悶的，他的嗓門永遠是慘了沙子那種幹澀，然而說出的話卻是硬硬的好話。
“我們馬上開撥了，望星趕路，星滅才停，一天一頓熱食，最好都吃好吃飽了，不然中途餓肚子也沒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