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北國紅豆(1 / 1)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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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著,想要理解,卻理解不了。

“啥?!”

“我不能走,因為就這樣急著上路,我肯定會走錯的,我是說,我從來沒有試著去看自己要走的路,這樣,是不對的。天啊,作為一個女人,我甚至不知道什麼是美。”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是老焦鼓起勇氣嘀咕,也算是委婉的哄勸:“我知道,可是那也當不了飯,就算是過了這一夜,除了讓這星星人把你的腦袋瓜弄得更糊塗以外,你也還是你,路也還是路,不會有任何改變,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老焦似乎說得很有理,男人們都暗自點頭,然而女郎從來都不大講理,她惱怒,淚汪汪,瞪起眼睛,喝道:

“因為我不是你,我可不是十足的傻瓜!”

老焦隻好到一邊抱頭,正僵著,冷不丁冷趙括開言了,他又淡又冷,嗓音也似凝了風和霜:

“焦安保,如果你不想留,車也不會留。”

眾人齊齊一怔,一時間都震住了,女郎的眼睛閃了又閃,過了一會兒,仍是閃了又閃,嘴巴張了又合,過了一會兒,仍隻是張了又合,什麼也沒說出來……

俯首處,陰影、火光斑斕跳躍,也不知道是否哭了,半晌她抬頭,眼裏冒著火,她不顧一切地喊道:

“你們走不成!誰也別想走!今晚我非要留下來不可!”

胡子頭領牙一咬,轉身大步走開了。眾人又怔,再一會兒,他們卻發現他是一個人走向遠處的沙丘,發泄似地悶頭亂走——

老焦張口欲喊,下一刻,他似乎了悟了什麼,閉嘴,垂頭喪氣地坐了下來,主動去接過了撥火的工作。

又想了想,終是氣不過,他悶悶地朝星星人道:“好吧好吧,你又贏了!”

星星人終於安心地吃他那份食物,火堆前,朦朦朧朧,又慢慢地聚來了八九個人影,又是這樣,八九十個人,然而每個人似乎都有本事沉到暗角,不輕易發言露形,發露出來的,大概也是藏不住了,才開始發表意見,表率情緒,總是這樣。

星星人知道自己既然要把他們聚攏在一起,就得始終充當放光明的路標作用,多說,多做。

於是他大大方方地攤自己的牌——

“小姐,既然你要留下,那麼就由你來說說你的故事,你的理由,好嗎?好吧,還是由我起頭,我想,大概你和那胡子頭領一樣,你們是蒙族人,對嗎?昨晚吃羊,我留意到你在做羊卜,維族人雞卜,蒙古人羊卜。這是習俗,總也丟不了的。”

別人再料不到女郎竟然和胡子頭領才是一夥——

他果然又再先人一步——

然而,若是如此,她又不願走,那就意味著整個駝隊都不行,那麼,他們確實沒法行動!

於是他們暗自好氣也不無好笑,安心準備,繼續留夜。

“你講這個故事不痛苦吧?”

星星人這會兒紳士有些遲了,女郎決定不喜歡他,她無意識地捋一下額發,眼媚兒下意識地要斜不斜,終於又決定誰也不看,定睛隻看火,眼裏的火星漸漸飄遠……

“我叫紅豆,”紅豆說,“在我們那裏,這個名字實在很矯情。我們那裏——那萬裏的廣漠,無比的淒涼,那紅胡子的粗獷的大臉,割薩克式頑健的雇農,狗在深夜陰慘的吼叫,胡三仙姑荒誕的傳說……這一切奇異、怪忒而迷人的草原構圖。在兒時,常常在深夜的夢寐裏闖進我幼小的靈魂,在那殘酷而撩人的幻想底下,安排下圓光一樣凝固的恐懼和疑問。那時候,我的理想卻是要當個牧羊人,一個很自由很自然也很富足很安全的牧羊人,倒不用太安定,順水草而走,趕著花兒一樣的羊群,遊走在藍天碧草間,四周有忠勇的牧羊犬護衛,誰也侵犯不得。我呢,餓了,吃點羊肉,渴了,就喝羊奶,冷了,剪下來羊毛做衣裳穿!朋友來了,就殺隻羊,也贈送禮物,也交換喜歡的東西,我會又熱情又慷慨,又快樂又健康,也會把我的狗和羊照顧得好好的。人們,遠遠近近的人們,他們會親切地叫我,快樂的牧羊女。”

她的頭低下去,低在暗影裏,隻有一雙瑩然的大眼睛在發叢中間或閃爍,閃爍如星……或許是,水星?

“可我媽媽,已經決心要把我培養成一個矯情的人了。弓馬眼看著已經不中用了,漢人軍閥、日本人、俄羅斯人又不時來穿梭趕場,我們蒙人再憨直也覺得不妥,不安如同烏雲籠罩著整片草原,卻隻是烏雲,並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