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第1頁
就在道士不自覺地懈了鬥氣的時候，對方的手，對方驟然現出那粗糙寬大不亞於自己的手，“啪”地反欺而上，他意識到不好，然那手是又狠又毒又快又準，隻那一點點的反應時機，錯了就沒有了，隻聽骨頭一硬，“吧啦”一聲，右手已經不自然地垂吊了下來，斷成了……三截！
肘、腕，全都生生拗斷！
道士最吃不得虧，當下又委屈，又暴怒，又硬氣，忍下疼痛，眉頭一掀，整個人就要和身撲上，又隻因全身心都鰾定在小榕樹身上，不防腳下卻又被人又重又狠地撞上了關節，他要掙不掙，又想著要轉移怒氣，卻是他正準備哥倆好交結的柳生——
他的目光又冷又淡，似乎是他自己實在太好了，以至於別人的罪孽會讓他皺一輩子眉頭，全無半點裕閑的感情……
這多傷人的感情啊！
道士的心裏也有勁要較，當下又被這個滿滿的激怒了，兩相發力——
這時，那橫插過來的小榕樹倒氣定神閑，一手拔蒼蠅一樣把道士撥摔著滾地而去——不然估計她恨得下去拗斷人的脖子！
如果他的脖子還敢耍硬的話。
道士的四肢靈活修長，又有一個鼓鼓的肚子，滾就滾了，倒也沒傷損，是沒多添傷損。或許仍想按照本性撲上去拚命……
伏翼好脾氣地笑著，苦笑著，卻毫不遲疑，微微站了出來……
隻要他再撲，他肯定就會出手的，雖然他眼下顯得無奈，顯得膽怯，顯得害羞，然而隻要他動，他亂動，他肯定就毫不遲疑，也毫不容情的精準。
道士這樣算計著，然而怎麼算，這也是個自己必輸甚至是必死的一戰，於是他又顯出了不同凡響的務實，幹脆而徹底地解除了暴烈的火氣，人就顯得很傷心——
他看起來迷惑，悲傷，憤怒，且一籌莫展，就窩在那裏，攤手攤腳，一時間也不起來。
於是，伏翼好好先生的模樣馬上就又回來了，他比誰都快地端在了他的麵前，快脆得就如同要為他的老大消滅罪證一樣，倒顧不得傷患是否熬得住那硬生生駁接骨節的疼痛了……
幸而他盡熬得住——
隨著兩聲刺耳的碎響，他的白眉梢瞬間幾乎要挑上了天，而後，徐徐落下，他口中也吐出的滾燙氣息……
這氣息正好是從無秩序的廢墟時代流傳下來的東西，在那個時代，代表了那個時代特有的力量和前途一片黑暗的生命力所呈現的那種黯淡色彩的人——
伏翼看他，看了又看，顯然，他也是認得他的。然而，他卻隻管昧了良心，勸慰似的說：
“好了……不要再亂動了，你看，這是你自己摔的，可不能怪老大。”
道士簡直又要哭又要笑了，他甚至不知道是否該朝眼前這個假惺惺的老好人撲過去才是，然而，半晌，他隻是把眉梢挑起又落下，就這樣，剛好伏翼示好地送上一條羊腿，道士沉吟了半日，其實隻是一瞬，他奪了過來，卻沒了氣勢，也許在長久的饑餓被食飽趕走的當兒，人們照例是襲來一陣疲憊的，他顯得疲憊，於是，他隻像隻蟲子般啃了起來。
沒料到，另一邊，柳生也沒好處——
空門開時，小榕樹就那麼陰笑著，往他就要到嘴邊的酒缸裏大刺刺地撒上了一把沙土。
道士肉也顧不得吃了，張著嘴，呆了呆，卻比其他人都快，快速，且快樂，他哈哈地爆出了笑——
小榕樹就把眼睛慢慢地轉了過來，她的頭巾始終蒙住了頭臉，暴力又隻得一瞬，一動即止，這會兒看起來，又是一派安靜，灑脫，多姿多彩，又自然而然。
道士沒來由地一凜，隻覺得她的眼，別人看來極神秘極美麗的大眼，甚至早一刻，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錯覺，此時，在她眼裏卻別具了尖銳刺透力的官能之刃般的瞳眸……
即使如此，你仍是不能否認它是美的，這種美，彈性很大，可伸可縮，可展可斂，卻又捉摸不定，仿佛是一個猜不透的謎。
她的聲調輕輕地往上飄了飄，卻又帶著沉沉的壓力：“老牛鼻子，以你的年齡和處境，玩世不恭是沒出路的。”
道士的白眉皺成了一團，顯然不信邪，不吃素，瞥過眼色，不道柳生完全沒有對小榕樹的同仇敵愾，相反是深惡痛覺地對自己砍過了眼刀，他又一怔，扁了扁嘴，默默地記下：他們決不是默契抱團，而是各帶棱角，無意中遇合一起，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