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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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就一路哭號著,爬上駝背,趕著從那又尖又窄,較為平整的沙丘間的尖口,去了。
——帶著無限的思戀,而他們都沒有看到,那飛天似的樹老大臉上掛著一種像是凝固住的獰笑,那斜斜地射出去的眼神中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狡猾狂暴之情——
說實在的,就人們奔歸而去的那一瞬,小榕樹已經飛起了一腳,而那個糖二先生就隻覺得一陣黑暗向他襲來,就像一記耳光。
下麵,是伏翼苦著一張哭笑不得的臉,忐忑而痛苦地接住了他,沒有摔到底。
他卻就勢躺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暢飲著水一樣的夜色,並且愧疚很快就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辜。
他甚至不需要伏翼幫襯,非常自覺,自覺而又自如,馬上嚷告所有人:“喝多了,自己摔的……”
人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伏翼持續苦笑,什麼都不需要了,什麼也來不及了,因為小榕樹已經躥了下來,趕著就踢了幾腳,一邊踢一邊暴罵,一邊暴罵一邊刻不容緩地發出了指令:
“真他媽的,你敢死我就殺了你!一心!去把你的熱腦袋伸湖裏泡五分鍾,馬上過來管這病鬼!最好準備好接骨的藥!伏翼,馬上給我滾出去管好你分內的事!再讓我多見著你抱這酸醋你就抱他直接給我鑽沙!柳生,別管那醉鬼,馬上把留下來混白食的統統集中到這樓來,老爺我要正式開宴啦!”
她的話言簡意賅,宛如箭矢般蒼勁有力。
幾個小弟堅持到聽她把話訓完,目光掃過來時,先是一心,他的動作又大又猛,絕不似喝下這麼多酒的醉羅漢能夠做出來的行動,他簡直就像子彈一樣‘咻’地飛奔而去,如果有人能把子彈射得有他一半快的話,他扣扳機的手肯定穩得像雕像一樣……不然就跟伏翼一樣。
伏翼抬頭笑一笑,試圖緩和一下他老大造成的暴力氣氛,腳下倒不慢,毫不含糊地去了。
差不多沒人看見柳生,他已經不見了。
暫時沒有人供她指揮了,小榕樹意猶未盡,仍要踢打剩下那個半死不活的,艄公到底念舊,現身走近,去護持少了伏翼幫忙遮掩而腳腳挨實、差不多處於暈厥狀態的兆學疚,小榕樹總算從這一番怒火中拔出了魂兒來,轉身,環繞冷視,雙手在胸前一抱,未成形,又一拽,卻是那條被兆學疚用來係披肩的蟒鞭已經拽在了手裏,毒蛇似地蠢蠢欲動,那樸素華美的披星戴月很合襯地自肩頭滑落,她毫不在意,也不打話,鞭頭拉風地劈空一抽、一掃、一卷,似無意,然而其實就是特意——
那聚集在一起的一夥兒要躲開時就得散撒一地,等各各躲過突襲的鞭子爬起,要擺架勢似乎不好,不擺吧又怕吃虧,而她卻並沒有特別在意凝視誰,針對誰,而是從容地掃視著整個戰場——
她眼睛裏的企圖和煞氣就整個兒噴湧而出,昭然若揭:硬煞、狠辣、邪惡、陰險,最突出的,是那點淡淡的無恥,滾動在極圓極大的黑幽幽的眼睛裏,不發光不發熱,倒也神采熠熠。
而她的姿態那樣狠毒,神氣那樣得意,但說也奇怪,狠毒之中,卻不無女兒之態、吸引人之力,真當得起傳說中的殘酷的米迪亞公主——
隻這一個姿態,之前兆學疚所替她刻意維持製造出來的光環,全都海市蜃樓似地消退得幹幹淨淨,蕩然無存——人們接受她之前的形象有多超然迷醉,如今這個就有多惡劣俗賴。
——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但又是一個很啞然的發現。
因為是傍晚,喬治就薄薄的喝了幾杯,在這裏,他們說醉鬼都是心地善良的人,這兒最善良的人也總是最貪杯的醉鬼。
倒不鼓動人喝酒,然他們特別喜歡李太白的一首詩: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聖,複道濁如賢。聖賢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
看吧,這就是本色,他們不排斥醉鬼,而且可以很高興地說,五素人,就直接說小榕樹吧,還是有一點很可取的:她在吃喝上特別大方,也許是因為自己也貪杯好吃的緣故吧,這一點,在這年頭,還是很值得稱道的。
隻是,要吃香喝辣,你得有用,對她老大,或許是她老爺,能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