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月亮終於平身一躍,攀上了地平線,它不斷放大,不斷變冷;與此同時,太《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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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墜落到了地平線之下,燃燒的火球一片深紅,燃燒在眼球中,這冷熱的光芒交織纏綿,美得讓人為之傾倒、心碎。
據說,先天性盲人看到的是一片火紅的沙漠,不知可是真的,若是,如此,似乎也還不錯——
紅豆微微咬住下唇,癡癡地看著,傻傻地想。
忽然,她覺得懊喪,幾乎沒有一絲力氣去想,她成了自己所厭惡的那種人,癡癡傻傻的那種人,癡癡傻傻神誌不清——
說到底,她覺得不能完全怪自己,要是一心聽了,隻會高興吧,他會高興地咧開鹽塊牙笑,
“好呀美人姐姐,你終於有些藝術家的風範啦!自己寒夜破屋遂悲天憫人想著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家裏鍋灶皆冷空又遭逢冬雪寒年,幹脆就空著肚子踏雪去賞梅花;感時傷懷悲仕不遇,遇時就動輒跳河自弑成諫死……”
他說時漸漸昂起了臉,任由高天遙遠蒼穹的晨光,把清澄的點滴落在了他的眼裏……
紅豆隻覺得自己的唇舌都開始泛幹了,連驚帶嚇的。
她勉強鼓動唇舌,其實是為了進一步確認,倒有點明知顧問了:“這是藝術家,糖二的風範?”
一心遂大力點頭:
“中西合璧啦,是西方藝術家加中國士大夫的風範。一開始老大是看不慣,他哭著喊著,又是淚又是血的,老大打著打著就彼此都慣了,說到底,糖二就是吃準老大是個義薄雲天的慈悲女兒家麼!”
紅豆這次隻是張嘴,半天說不上話,甚至連氣也噎住了:義薄雲天?慈悲女兒家?
糖二挨那一頓拳腳,再加上往後那一頓操練勞頓,加上時時事事得分派,替那老大善後、先解、同行……
隻怕那熱衰竭現在還沒徹底養過來吧!
偶爾,也聽他漫講那個故事來自我解嘲:王爾德童話,說青年詩人摘取夜鶯心血染紅了一朵玫瑰花,獻於他的情人,情人卻嫌其不如寶石珍貴,將它丟在大路上,車輪從花上輾過,遂化為一片香塵,隨風飛去,詩人的心,也隨之而碎——
仍是悲仕不遇,這身處偌大世界中的寂寞,渺小而憂傷,像夜鶯在歌唱無限。
所以,自己既然遇時,就必不會有什麼多餘的嘔心瀝血,不會的……
這麼說,他也許,其實……
就算是並不敏感的紅豆都忽而明白過來——他隻是在粉飾自己已經開始吐血的事實,他在煎熬著自己的青春熱血!
就隻憑這一點,人們就不好計較什麼,尤其不能計較他們家偉大的樹老大的偉大的戰略思想、那殘酷詭異的驅使方式作太大的異議了……
於是,日子,隻在那之後的第二天,其實是當晚就已經形成了小榕樹計劃中的式樣。
隻是一個夜晚,而那個夜晚發生了多少次轉折變故?
確實不是自己這樣耿直粗率的人所能承接得了的啊!
於是,紅豆十分慶幸,自己隻見了一次變臉,而且是往好的方麵變的……
那時,小榕樹大概也真的餓了,看到吃的流水介的搬放上來,那鬼一樣陰森可怖的臉忽然就見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了,露出了期待的饞相,別人再也料想不到地,她竟然乖乖地端坐著等待——
那時,紅豆就認出了一點,這是在接近他們這一夥的時候,每個人身上都具有的,極真率的性情。
當然,其時,小榕樹隻是她接近的第三個……
糖二,真率地多情;一心,真率得剛正;而小榕樹,真率得本能。
也就是說,她懶得去飾,不管是掩飾、裝飾還是修飾。
因為紅豆自己倒不愛,其實也是不能多想,反而比那些老練聰明的人,更早更快地能接受並理解了他們。
……
隨著跟前小山也似地堆起的熱氣騰騰的食物,她的頭就埋下去,全心全意,手口並用,再不生事了。
人們竟然可以隨心所欲地看她,臉上也顯出了放鬆的神色,以兆學疚為首,他呻吟似的發出了一聲歎息來。
當下,兆學疚和一心一左一右又似扶持、又似監督,守在兩側,伏翼卻不敢就停下來吃喝,他泥雕似的臉帶著笑,去招呼大夥兒坐下,吃好,被他老大打得太明顯的就去本色地表示一下同情:
“疼嗎?”
他這樣問,但顯然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人們多是橫他一眼,倒也不好怪責或抱怨,於是伏翼又進一步解釋:
“老大她打小就是這麼個性格,這隻不過是她的身體反應,不是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