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她在後悔,不該那麼對我們。”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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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焦拖著殘步走近來。
“即使這樣,我們最終還是要原諒她的。”
喬治抬去血汙的臉,漾開恍惚的笑,他就在近前。
冷趙括隻是側眼去掠了一眼柳生,柳生不耐煩地皺眉,道士就自然替他回話:
“看他也沒用,我了解那種老大,偶然遇合,就跟我們現在也犯在她手裏一樣,從那以後,她供他吃飯穿衣,帶他走南闖北,上山下海,也像狗一樣叫他做這做那,逢山開路,遇水疊橋,驅魔鬥鬼,要求他成為鬥戰勝佛。”
不道紅豆也走了過來,帶了天真的希冀望向柳生:
“鷹兒也肯跟你好,你也帶得馬兒和駱駝伏走,狼會不會聽你的話?”
眾人不由得也生出幾分天真的希冀來——
畢竟,在遇合的最初,他曾經從他們眼皮子底下帶走了他們的人馬,從河穀溝翻過沙丘到達星湖內地,不被任何人發現。
柳生不耐煩,然而不得不答:
“鷹誰的都不聽,它隻是覺得我們都是它領地中的一部分。那次,牲口聽人的,人聽花臉的。”
花臉隻好苦笑著替他補充:
“他打倒了我,簡單易容,假裝是我。”
冷趙括又微有色動……
此刻,人人心中充滿了平靜、憐憫、平和,其實,他們心中仍有鋒利。
既出了來,又如何逃回去?
就連紅豆和斷翼的鷹,都從車廂裏跳了出來,迷惘而然佇立,佇立在這狼煙血霧中。
或許人隻有死到臨頭,才會這樣生機勃勃吧。
不知道她想幹什麼,然她肯定會這樣不屑一顧:
“如果你的人生觀不是這樣狹隘得難以忍受,這樣過於利己,事情就容易了,哪怕是一隻毛毛蟲,如果它能理解的話,也會踴躍地自我獻身的!”
此刻所有人眼裏全都露出一種瘋狂,當不可避免的失敗最終來臨時,他們全都選擇了戰死!
他心裏非常清楚,最敬畏她,為她而頭腦發熱發狂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或許還不止自己!
——吳佩孚如是悲愴而豪邁地想:是啊,你不會讓我失望,卻會把我一腳踢開,這是早晚的事,而且你就該這麼幹!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這是你的城,是我該舍命去保護的!
鳴金聲聲,再次變成了戰鼓雷雷,而狼煙滾滾,頃刻已經滾到了眼前!
三、哭沙
在繁體字裏,“風”字裏有蟲子,蟲曾是動物的總稱,太古人認為:風一動就蟲生……
總之,風是一切生物的母胎。
又起風了,徐徐而起,牽扯著紅塵如霧,遙遙地,在這無比詭異的、空寂的一刻裏,風沙又在哪裏攪動著亂滾一陣,寂寂的下沙中,又有轟隆隆的悶響傳來……
是沙鳴麼?
他們心下都發緊,這若果是人為的疑似沙鳴,那還不如就是真實的沙鳴來得快活呢!
反正這裏又不缺。
這聲音隱隱地穿過來,穿過去。卻又清晰地回響在夜的微風中,而後,就更近了——
沒有風蟲一樣的狼群奔襲,倒有夢一般的駝鈴聲碎,緊連著人的傷感和涕泣,絕望和恐怖,懷古的遙想和奔放的熱情……
一股熱流像酒一樣注入了人們的血管,徐徐、殷殷熱起——
是她!
一騎紅塵嫋嫋地裹定了她,安閑地、婉妙地行致他們的麵前——
她喜歡順著風走,沒有風嘯,由她領頭。
風裹定她來,又攸然散開……
她的到來好像給了絕處的人胸口一記猛擊,他們覺得這是生的信號,然感激、激動、害怕,幾種感覺似乎同時感生。
然而,當感覺太過突然劇烈時,人們反而隻能靜默,靜默地迎望——
她卻就在駱駝背上,又高又遠地丟過來一眼……
無論如何也不能忽視的、她高遠的嫌棄和疏離——
那習慣性的焚身的屈辱又再如潮湧起,衝襲全身,有著照眼封頂的能量和架勢……
又是那道士,第一個耐不得,憤然地跳出來,正準備咆哮,她一抖鞭子,隨便撒出幾鞭,道士正要不顧一切地撲上來纏鬥,伏翼已自駱駝後閃出,高大結實的身坯掩了過來——
不前不後、不偏不倚,站的位置、出現的時機永遠那麼的恰到好處,然而他那持重的舉止、那靦腆的姿態又不禁讓人錯以為這隻是湊巧——
他並不是要出來替他的老大擋駕護航,不是,他隻是那麼不好意思地、那麼好心好意地,出來……
會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