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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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樹老大要小駱駝，所以驚天動地的狼災也不在話下，仿同兒戲，眼下隻有這替野駱駝接生才是生死攸關的正事兒，差不多人人關情。
小駱駝終於血淋淋地掏了出來了，微微透著氣，似哭非哭，一手一手傳過去，小榕樹臉上沒有喜怒，她隻默然地把它遞給了最遠一端的吳佩孚……
人們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再不願意也得相信了，這鋪天蓋地、夙仇般的狼襲，是她在催趕引動的，而難道這滾滾的狼災，真的隻是因為她樹老大一時興起，是為了給她老爹進貢一隻野駱駝崽子？
吳佩孚也驚了，小家夥血淋淋地接在懷裏，一時間隻覺得沉重如山，沉重得就如同這戎馬半生全都負壓而來……
這幼小的家夥似乎能壓得他動彈不得，沉重的，是生命；死亡是輕盈的，如同微風拂過……
小榕樹似有同感，過去攬他的肩頭，扶一把——
她身材高挑出眾，幾乎不輸給男人。
攬住，回身，且看那懷裏的小駱駝羊兒一樣地叫喚著，微弱然而頑強地掙紮，於是就把它放在地上，看著它滾動式地向大駱駝掙去，是活著的那頭——
小榕樹騎來的那頭竟然也是一頭母駱駝，最重要的巧合，就是它竟然是一頭正在滴奶的母駱駝。
小駱駝果然就憑著它野生的敏銳和求生的頑強，精確地向它靠攏，並得以在它懷裏暢快地飲奶。
這是這一晚唯一溫情的一幕，小榕樹甚至把頭在吳佩孚的肩上伏了一伏。
“你，是你，你怎麼會驅動了狼？”
喬治震驚，驚多於怒和惶。
小榕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現在，她似乎覺得一切都意興闌珊，她眺望了一眼遠處安靜的城牆和沙丘上的光影，倨然道：
“我對它們說……世上沒有所謂死掉的語言，隻有昏庸的腦袋。”
她承認了……
他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然而，總得給他們一個交代，或者一個理由吧？
為什麼要這樣！
然她的意興闌珊卻漸漸變成了厭倦、而後就是煩躁，她似乎什麼都沒興致說了。
“是為了你爹，要個小駱駝……”
吳佩孚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了，然小榕樹卻搖頭，道：
“老爹，我想還是算了，好嗎？你不能馴服野生動物，因為它們永遠記得自己從哪裏來，而且也渴望著要回去。還是隨份吧！”
吳佩孚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他曾經叱吒風雲，揮斥方遒，卻偏偏就沒有當父親的經驗。
而那道士又忍無可忍地跳出來，小榕樹不等他開口，似乎立心要發作了，逼上一步，沉聲喝道：
“滾邊兒去！我們是割也割不斷的關係，你算老幾？長得豬不啃狗不叼的，請你喂狼，是給你麵子！”
道士氣得都要結巴了：
“好好……我活該喂狼，我不招你喜歡。可他們呢？你到底要幹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他陀螺一樣在原地打一個圈，找著了伏翼，聲嘶力竭地嚷道：
“你說呀！”
伏翼嚇退了一步，幾乎要哭了出來，他手裏又提了那隻可笑的小桶，他不能不說，然而似乎也更不能說。
他求饒地去看小榕樹，小榕樹卻邪惡地聳肩，呲牙笑道：
“要讓老爺我來說，那恐怕就隻是為了好玩兒。”
他們看著她，隻能是百感交集：束手無策，愛慕和憎恨，他們的思想和情感似乎都麻木了，又拚命想跟自己說些什麼，但又說不出來，接著，像起痙攣似的，他們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再一口，也仍是驅不散那火氣，而一些大字慢慢形成，隻在耳畔轟鳴……
滅了她！
跟她拚了！
然而，也許……
喬治忍不住，搶在道士暴動之前站出來，戰戰兢兢地道：
“然而，也許，可以從另一個意義上理解她吧，主說，愛人的人沒有恨，我想法子體諒你。”
紅豆也無聲地前行一步，道：
“可是，銅錘死了，死了不少人……”
她的感情也衝突得厲害，隻說得一句，淚便噎住了聲。
老焦苦笑著，他一直端在小駱駝前，這時就盡力去笑，道：
“人終有一死……輸給死亡並不是什麼可恥或值得可恥的事，人的一生能體會的感覺和情緒，喜怒哀樂各有一定的分量，或許這輩子再也無法感受到任何的悲傷了，而如果沒有死亡，那也沒有生命。”
……
風輕輕脈脈，又幹巴巴、熱辣辣地吹著，人們的氣也能聯成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