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小老百姓(1 / 1)

“讓我來把話說破吧,冷。你難道會不知道花臉一張臉譜下隻掩蓋了幾粒麻子?你難道不《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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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花臉是五素人的故友,也和吳將軍有著舊交?你真不認得他?還是你其實也並不願意剿這個匪?……我大概也剩不下什麼了,敦煌城,也剩不下什麼了,可還是要托的——看看你們,敦煌城多久沒這樣熱鬧了?漸漸就明白了,當年他們苦苦留我,可我更苦的想留下你們——現在的青年,早不比我——不僅是有熱血,熱血之外,你們還增加了智慧,增加了能力;好像一個人,經過了若幹年的困苦艱難之後,得到了寶貴的經驗和教訓,對付一件事,一種環境,你們不全憑意氣,全憑衝動,你們有了辦法,有了自信心,看吧,你們在做,可你們也要活,也會要生活,而不是為死而死……這是很寶貴的。我是想要托,可要信托,就得做出些個榜樣來吧,不然就是討乖躲懶——今時又不比我往日,當年,前安保拉來耕牛和犁耙,如今,我又能有什麼呢?”

他最後朝他憨厚地笑笑,迷糊而溫暖,下一刻,這笑就變得滄桑,變得厚重,變得深邃,深邃地傲岸堅強,他說:

“我的財富,不外乎是我作為男人和朋友的尊嚴和自重,僅此而已。”

隻隨著這一句,風雲重新流轉,光影重又斑斕色變,在這樣的光輝中,人們也情不自禁地油然色動,不獨冷趙括卻壓下所有的容色,他的白手套有意無意地搭在了鋥亮的槍套上,不動聲色地反問:

“所以?”

……

眾人見他寸步不讓,油鹽不進,都不禁忿忿,而老焦與他相處極厚,卻獨能了解他強硬背後欲罷不能的辛酸,雖然立場和階層皆不同,然而慢慢地倒也處出了互補乃至於相互體諒和欣賞的情誼來,雖然說,後者多少帶了些居高臨下的憐憫和不由分說的驅使,卻也不是不能越來越融洽和深厚地磨合起來的,然此刻卻不獨成了不折不扣的異路人——

他也知道,最讓冷趙括受不了的是,本應一直默默地在後方堅守、在土地上踮起的,竟第一個最強硬地跳出來與他正麵爭執對抗。

然而……

形勢已容不得多想,而再想隻會消磨他的勇氣和決心,他一向都不是一個英勇果敢的人,於是他昂頭發一聲呼哨——

人人昂望,卻見原來岩石深處影影綽綽的人頭聳動,呼啦一片湧了出來……

跌跌撞撞地湧了出來,是有數量沒有質量的烏合之眾,更準確地說,是老弱病殘的死老百姓,這就是他焦安保的兵……

他要做什麼?

就用這個與正規軍對抗?

人們那點子緊張和期待都化作了悻悻和好笑,不獨冷趙括的神情卻越來越嚴酷,等那些平頭老百姓堆堆束束地跟著老焦在他們與東北軍之間硬生生、冉呼呼地隔開了一道人牆,他的臉就宛若是秋後冰凝霜化的鹽堿地……

映襯在這樣的厚渾的界麵上,倒也越來越不能忍地斑斕一片。

冷趙括就不由得升起了越來越深的憤怒,卻不覺那一臉的嚴酷就情不自禁地慢慢化了開來,那強硬而堅挺的執法軍官的姿態也掛不起來了,他怒得,瞬時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是他手下的一個老是懶散而賴皮,不獨卻也溫厚而做作的,馬馬虎虎過得的地方少長者,欠收拾和強壓,卻也悠然自得和恬然有範的民間代表,他咬牙切齒,第一次徹底失態,上前揪一把他髒兮兮的衣襟,揪到跟前,是自己先斯文掃地地嗬斥道:

“你的腦子讓你的瘋駱駝踹了?你鬧騰什麼?這是你們小老百姓該管的事兒嗎!你以為這就是法不責眾嗎?第一個要斃的就是你!好了,你要什麼,你們想要什麼,回頭再提,今年的雨水不足,又耽誤了不少農事,回頭我會上報,這一處的賦稅和征兵計劃可以從輕……”

老焦也瞬間打回了那戰戰兢兢而不知所措的狀態中,然他也不能辯解,沒什麼好說的,於是他就羞慚而慘然地說:

“……是啊,我挺過分的,也不是要什麼,也沒想給他們多要些什麼,可世間的人,世間的我們都是一樣的,攤了我們少些,別人不也一樣得補得多些嗎!也有些人,比如東北的,眼看著比我們還不如呢!都說我們眼皮子淺,將人比人不成,將心比心還是會的……所以我覺得我讓他們咽下了我的傷心,也許就給了他們希望,至少死和抗就不是那麼值得害怕的事情,如果一個小老百姓都能這麼坦然地麵對它的話,這就是一種希望的形式——至少我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