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提出來的回味呆了一呆,愕然看向雙眼亮閃閃地望著自己一臉期待表情的吳小花,額角微汗。他不擅長對付小孩子,更何況,就算他的廚師生涯基本已經走向完結,曾經那個立在業界最頂峰的他真的已經落魄到要給小孩子雕糖蘿卜花的地步了麼?
已經粉碎了的自尊心又粉碎一遍,硌在心窩的褶皺處,磨出更深更血肉模糊的傷口。
“大哥哥也會雕蘿卜花嗎?”吳小花揚起一張純澈的笑臉,詢問。
回味瞅了她一眼,渾身不自在,麵對一直將他往前擠的蘇妙,皺皺眉,轉身走到一旁,小聲說:
“我、我不會雕蘿卜花。”
“一天製作三桌菜的名廚不會雕最基本的蘿卜花?”蘇妙用“你當我是傻子”的語氣笑問。
回味知道自己的謊言拙劣,即使謊言拙劣他卻還是說出口這讓他更窘迫,這樣的窘迫讓他有些惱火,加重語氣沉聲說:
“我雖然願意在你身邊打下手,可我不是雜耍賣藝的,為什麼要雕蘿卜花哄小孩子開心,菜牌上可沒有雕蘿卜花這道菜。”
“本店的服務宗旨是,凡客人要求的隻要本店能做到就會盡力去滿足客人的要求,你既然已經加入了我們蘇記,記一記店規如何?”蘇妙似笑非笑地問。
回味被她的表情噎了一下,有些惱羞成怒,以一聲哼笑撐起碎成渣的自尊心,努力反駁:
“掌廚者的工作是力求做出來的每一道菜都完美無瑕,有求必應討主人歡心,你是不是把掌廚者和奴才的工作記反了?”
“如果客人吃得不開心,即使再完美的食物也不過是一份用於填飽肚子的高級飼料而已。去給小花雕兩朵蘿卜花,澆兩勺蜂蜜,你會得到很好的回報。”蘇妙哥倆好地在他的肩頭拍拍,轉身去忙自己的事。
回味立在原地煩躁了半天,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因為妥協了,他更加氣憤,陰惻惻地走到長桌前,黑漆漆的臉色把吳小花嚇了一跳,有些怕怕地看著他。
長樂鎮的蘿卜很甜,不僅是蔬菜,還被當做水果食用,回味從筐裏取出蘿卜,一手拿起小刀,左手握著蘿卜輕盈自然地旋轉,右手嫻熟飛快地削皮。他的基本功極好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能將一整條蘿卜用刀不間斷地削皮,被削掉的蘿卜皮中間沒有一處斷裂,並且削掉的蘿卜皮從頭至尾寬窄薄厚幾乎完全相同,這種讓人歎為觀止的技藝連蘇妙都甘拜下風,恐怕是普天下頭一份吧!
吳小花已經忘了害怕,捧著一張黝黑圓胖的小臉,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麵無表情的回味,驚喜與興奮都快要從眼睛裏滿溢出來了,就要笑到耳朵後去的嘴巴時不時發出讚歎驚奇的“哇哇”聲。幫忙擠魚丸的蘇煙已經震驚了,連魚丸都忘了擠,呆若木雞地望著回味,張大的嘴巴可以塞進去一顆鳥蛋。
回味已經開始雕刻蘿卜花,他似全身心都沉浸在手中的工作裏,明明是站在喧鬧熙攘的大街上,他的表情卻仿佛是身處在真空的世界中極是平順安靜,似有一堵透明的牆將他和周圍的紛擾隔開,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蘇嬋撿起長長的蘿卜皮,對著蘇妙輕聲驚歎:“他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