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晚是柔和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細微但又醉人的夜的芬芳。
蘇記品鮮樓後院,通屋裏燈火通明,因為蘇嫻在家眾夥計無人敢大聲喧嘩,然而熱鬧的笑語還是順著窗縫低低地傳出來。
回味身穿一件天藍色繡雪銀梅蘭竹菊花紋的對襟長袍,一頭烏黑的長發以一根月白色發帶束起半片,剩餘的三千青絲柔順服帖地披散下來,青色玉佩,錦帶流蘇,手握一把題有篆字詩的水墨折扇,立在院子裏輕輕地搖。
牆根處,蘇煙和蘇嬋悄悄探出腦袋,向這邊偷瞧。
“討厭鬼今天穿得可真風/騷!”蘇煙皺起鼻子,憤憤地咕噥。
蘇嬋在他的腦袋上拍了一下,硬邦邦地道:“不許說那些不正經的話!”
蘇煙扁了扁嘴,又拉扯著蘇嬋的袖子,說:“三姐三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二姐和討厭鬼大半夜出去,雖然今晚不宵禁,但這孤男寡女的,萬一討厭鬼欺負二姐,二姐一定不是他的對手,我們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們兩個單獨出去!”
他說的話正是蘇嬋的心中所想,蘇嬋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正站在蘇妙門口扇扇子的回味似有所感,餘光向身後掠過,墨眸微閃,手中折扇刷地收起,轉身,徑直向牆根走去。
屋裏,蘇妙已經洗去一身油煙,從櫃子裏翻出一件淺粉色鑲嵌桃花花邊對襟窄袖軟紗看起來極是輕飄飄仙仙然的衣裙換上,站在鏡子前想了想,從抽屜裏取出一對不大的墜子戴上,又抹了點胭脂。嚴格來講今天是她和回味的第一次約會,初次約會,這麼想著,心裏多少有些小激動。
換了柔軟又精巧的繡花鞋,她打開房門走出去,回味正立在門口等她,見她出來,收了折扇含笑迎上前。
“走吧。”蘇妙眉眼帶笑,說。
回味點點頭,很自然地攜了她的手,兩人從側門出去,經過側門附近的雜物房時,冷不防聽見裏頭傳來響亮的咕咚聲,蘇妙被嚇了一跳,驚詫地望向黑燈瞎火的雜物房,狐疑地問:
“什麼聲音?”
“大概是什麼東西倒了吧。走吧,都這個時辰了,再耽擱下去天都亮了。”回味催促著說。
蘇妙點點頭,也不疑有他,跟著回味出了門,將大門關上。
雜物房內。
蘇煙和蘇嬋被五花大綁,不知道那個邪門的討厭鬼使了什麼法子,他倆人明明沒被塞住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在一片漆黑中悲憤又悲催地對視著,此時的心理活動是驚人的相似——
搶走二姐的壞人,我要跟你不共戴天!
豐州的夜市雖然會熱鬧到很晚,但連酒樓都關門了,這個時辰的街上果然沒有半個人影,隻有偶爾匆匆路過的有錢人的馬車,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朝花街的方向駛去。
雖然是漆黑寂靜的夜晚,好在豐州比較繁華,大戶人家和大型商鋪處處都有,鱗次櫛比地排列在道路兩旁,門前掛著的燈籠與頭頂的月光一齊努力將黑暗的地麵照亮。
“我們去哪兒?”蘇妙被回味牽著手,兩人並肩走在安靜的街道上,她望著他笑問。
“我在碧溪湖東邊碼頭租了一艘船,我們去遊湖。”
蘇妙看著他,問:“你認得去東碼頭的路嗎?”
回味並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淡聲回答:“你不是認得麼。”
果然如此!
蘇妙的眉角狠狠一抽。
“你的路癡症這麼嚴重,一個人單獨出門時真的沒問題嗎?”她忍不住擔心起來。
“我晚上很少出門,白天自然會找人詢問。我隻是對方向的感覺較差,你不要總說我是‘路癡’。”他用不滿的語氣反駁道。
這兩種說法好像沒什麼區別吧?
蘇妙因為他一本正經的反駁忍俊不禁,想笑。
“喂,前麵那位兄台!”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清脆嘹亮的呼喚。
現在是深夜,在寂靜無人的深夜,突然有這麼刺耳的一聲劃破靜謐祥和的氣氛,就算是膽子再大的人也被嚇了一大跳。蘇妙下意識雙肩微聳,與回味一同回過頭去,薄煙嫋嫋的黑夜中,一個很小的影子仿佛一隻猴子般敏捷伶俐地蹦跳著,向他們直衝過來。聽聲音這是個男孩子,遙遙地看著那影子,這位男子個頭不高,比最矮的寧樂還要矮上一頭,用現代眼光看他最多一米六,生得纖瘦,卻活蹦亂跳的。他很快衝過來站在燈光下,蘇妙和回味這才看清,喊住他們的是一個相貌稚嫩的少年,十三四歲的模樣,生得清秀矮小,卻有著一雙與他的身高很不相符的長手長腳,穿著一件皺巴巴也不知道幾天沒洗的深灰色直裰,戴著鴉青色頭巾,肩上掛著一隻包袱,看起來像個外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