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有回事兒叫苦盡甘來,這世道有回事兒叫美夢成真。
打跑了日本鬼子之後中航公司的業務額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在偉大的1945年,整個中航公司、整個麥道公司、整個美國都承認威廉姆斯?霍蘭?邦德先生是這樣一位高瞻遠矚的英雄人物。這位爺能夠早在香港尚未陷落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日本人的敗亡。和未來獨立、統一巨大的中國航空市場和令人血脈噴張的壟斷局勢。
那是每一個航空公司的美夢,不,那是美夢都無法企及的天堂:在超過千萬平方公裏的空域裏,隻有中國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前德國投資的歐亞航空公司改建)以及為數不多的中國空軍才有權力飛翔。飛行員可以在寬廣到孤寂的碧藍天空中劃出任意優美弧度來展示自己的飛行技巧或者僅僅因為他想多拉一個彎單純享受一下兒禦風感覺的美妙。不必顧及空域是否清潔,不必考慮航道是否擁擠,不必想你有可能在這條航線上碰到其他人類製造的飛行器。
真正的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機場塔台的調度空間寬敞到讓人妒忌,每一個中國機場,哪怕是首都機場都無私地敞開她最溫柔和煦的懷抱等待著商業航班的起降。戰後的中國是那樣缺少飛行力量,航空公司擁有定價權力。
飛機甚至成了權勢和尊貴的代表。宰相門前三品官。能和中航說的上話的都不是白丁一個。黃敬儀總經理是貨真價實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國人曆來羨慕紅頂商人,比如人分四等:士農工商。倘若這一頭一尾咬上了扣兒,那就圍圈成環,功德圓滿,是貨真價實的前途無量。至於官商勾結,中飽私囊的種種弊端那也就說不上了,總之倒黴的無非“國”、“民”二位。事後想想,執政黨取名“國民”大有深意,不由得讓人欽佩其先見之明。
當時的中航公司無疑就是中華民--國境內最有實力的航空服務提供機構。他們擁有最多數量的各式飛機,他們擁有有飛躍駝峰航線經驗的主力飛行員,他們擁有最好的維修技師。
中航公司無與倫比,不可替代。
這是他們豁出去身家性命掙回來的!
回國述職的時候,西裝革履的邦德先生端著紅酒向全世界宣布:“在過去的四年裏,中國航空公司曆盡了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作為一個民營航空公司,我們在戰爭中付出了數以百計的寶貴生命代價;我們曾經那樣悲傷、絕望、不知道自己會走向何處;但是感謝上帝,我們堅持住了!我們沒有退縮!我們選擇了相信上帝、善良和公正!我們做到了!今天,我驕傲地宣布:中航經受住了上帝的試練,我們得到了我們應得的獎賞!中航公司將長期擁有這片古老而蔚藍的天空,以及它回饋給我們的無窮財富!在這裏,我要感謝我英勇無畏的同事們,感謝泛美航空公司的支持,感謝能征善戰的美軍將士,感激我們開明、廉潔並且高效的國家。上帝保佑美利堅!”
語音落處,台下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
回饋英雄的那種掌聲和歡呼。
廉姆斯?霍蘭?邦德衣錦榮歸!他一張老臉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那樣誌得意滿地、充滿鬥誌和對財富渴望的聲音讓人錯覺邦德大概永遠都不會老。
權勢不隻是男人的春《》藥,它幾乎就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不老仙丹。
演講台上的白熾燈光安排得永遠恰到好處,能消弭主講人的黑影、會模糊他作為個體的細節、遠遠看去,那人在萬人中央,身上帶了淡淡的光暈。
即便眼力好如章素節,都有一瞬間恍惚:站在台上白話到口吐蓮花的那位,是不是那個曾經手把手教他開車的老爹?聳聳肩膀,也許所有人站在那裏都是一樣的吧……
站在慶祝人群中的章素節遙遙地朝他老子舉了舉酒杯,動作幅度不是很大,素節並不很在乎邦德這會兒能否看見他。爹有爹的vip。
這個充斥著香檳、牛排、奶油和眾多香水味道的華麗場合,章素節隱約覺得有些許陌生,說來古怪,他其實隻離開美國五年而已。穿著體麵的黑發青年在角落裏大口地咀嚼著地道的西式菜色,素節這次陪老爹回來述職不容易,持有中國護照的他回家添了恁多繁瑣手續,麻煩到他本人都想打退堂鼓。可是邦德固執地一定要把兒子拎回來和他一起公幹。
父親的一片苦心,叫做言傳身教。
邦德在中國日子太久了,久到他也開始深信不疑:我這一輩子辛辛苦苦還不是為兒為孫?偌大家業將來交給了我兒子,才算我一輩子沒白忙。
那是來自父親的語重心長:“江湖險惡,兒啊,你要跟著爹好好地學習。”每每說到這裏,邦德臉上都會掛出來些許老態,與台上神氣活現的那貨判若兩人。
章素節乖順地點頭應承。兒時的姆媽曾經交給他:孝順孝順,百孝順為先。
隻是如今貨真價實地置身名利場中,他總會莫名其妙的走神想起來荒僻山野處的明秀山水:青天、土路、驢車、道邊修長的翠綠竹……
黑發青年無聲地歎氣,早知道爹不喜歡過那種日子的。
中航公司付出的一切仿佛都有了回報。與政府千絲萬縷的聯係和軍方合作抗擊侵略的光榮過往,令人咋舌的戰後業績發展。邦德先生即便在白宮眼裏也算得上跟中國人打交道的大行家。
如此風光圓滿,一時無二,幾乎讓世人都信實了:付出即有回報,老天曾經開眼。
中航公司的業務額那陣子著實無可挑剔。即便黃敬儀這幫謙虛謹慎,他也不好意思否認當時的中航公司業務是寡頭並且壟斷的。依靠著大量的優秀飛行人員和迅速替補的飛機。中航公司在一年內相繼開通了或者複航了昆明到上海,重慶到上海,上海-南京,南京-九江,漢口-重慶,南京經徐州,濟南,天津-北平,上海經寧波,溫州-福州,廈門到汕頭-廣州等十餘條航線。
中行公司的飛行麵積幾乎籠罩了大半個中國。
在邦德灰藍色的眼睛裏:每一條航線上,每一架飛機翅膀下流動都不是氣流而是黃金!供方決定市場,中航挑選客人。中航公司趾高氣揚地抬起頭,隻挑選利潤點最大的生意做。因為隻有我們能保證把客人和貨物安全準時的送到該去的地方。
你們中國人口口相傳的地仙不過如此。誰能比我吹牛?
戰後的中航公司茁壯地擴大發展,大手筆地購入飛機、修葺機場、引進飛行員。一時間枝繁葉茂,蔥蘢旺盛。放眼四周,皆是好景,轟轟烈烈,赫赫揚揚。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排單調度陳瑞平依舊忙得團團轉,小夥子已經從一種瘋狂陷入另一種瘋狂。總調度現在擁有寬敞巨大的辦公室,身前背後掛滿了航線圖紙:航班,航線,貨物,人員。縮在屋子裏的陳瑞平好像一隻蜘蛛,在編織著巨大到可以覆蓋中華大陸的航空網線。
陳瑞平很忙碌,但是陳瑞平很快活。
有的時候,陳瑞平覺得他可以調動整個中國的天空!年輕有為說的就是咱陳爺!你陳定睿號稱中航頭一把,不也照樣讓爺們兒支使得團團轉?這也就是陳定睿好涵養懶得理他,大夥兒都說這要是活閻羅機航長夏克他老人家健在,你陳瑞平敢如此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