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要做冬衣了,李孟特意請了我和小青同去,進了側門,遠遠看見李孟等在回廊的盡頭。
他穿著我給他做的酒紅色長袍,沉穩裏透出點張力,壓下過於濃厚的書卷氣,更顯英俊。
“青姑娘請先去給我娘量身,我找喬姑娘有點事。”李孟泰然自若地說,完全不在意董青心裏會怎麼想。
“好”董青也許真的放下了,隻微微一笑應了就同我擦身而過。
我感到她眼角餘光掃了我一眼,再怎麼心裏還是別扭吧,希望再過一陣她的傷能痊愈。
我跟著李孟到他的院裏,他引我到廳裏坐下,桌上早泡了茶,還呼呼冒著熱氣,為我冰冷的雙手憑添了一點暖意。
“喬姑娘見識廣博,今日我想請你為我娘看看病。”
“李大人太抬舉我了,我可不是大夫,夫人若生了病,還是請大夫來看看才好,別拖壞了身體。”
李孟搖了搖頭,“上次姑娘不是問我,娘為什麼鬱鬱寡歡?娘的病就是因為心結難解,這些年我請過無數的大夫,都不濟世,不管姑娘有無良策,還請一試。”
我聽了有些慚愧,這些日子,都是李孟在為我前奔後跑,我隻做了件衣服當回報,把他娘的病老早拋到了九霄雲外,也許我本性就是自私的,在享受朋友幫助關心的同時,卻不願分出一點心去關心別人,我固執地不想走入任何人的生活,卻失了做人最基本的厚道。
“那你先說說你娘的情況,我再想想看有沒有辦法打開她的心結。”我誠肯萬分地對李孟說。
李孟的爹,是二十多年前鄴城守將李仲清,鄴城緊鄰南江城,那時是大周的邊界,南江城是鄰國“其蒙”的領地,李夫人本名水映柔,曾是其蒙數得上名的美人。
水映柔與李仲清在南河邊相識後一見傾心,那時兩國關係並不緊張,可隨意通婚,至此便傳出一段佳話。
婚後李仲清百煉剛成繞指柔,對水映柔極盡溫柔體貼,水映柔對李仲清也越發依戀,一年後有了李孟,三口之家其樂融融。
三年後其蒙新君上位,欲擴充領土,攻打大周,李仲清在援軍到來前死守鄴城,苦撐了十日,援軍到後又一馬當先衝殺出去,與援軍形成合圍之勢,終迫其退兵,並一路追擊,收了其蒙兩個城池,就是南江城和再往西的大軹城。
李仲清在搬師回城途中,舊疾複發、心力耗盡墜下馬來,不治而亡。
水映柔悲痛萬分,差點就隨了他去,看著李孟那張極似李仲清的臉,是她心靈深處僅存的生死難舍的掛牽,這才強行壓下尋死的心思,此後一心將兒子撫養成人。
他們在李仲清的老家安頓下來,眼看李孟長大了,參加了科舉,中了狀元。
李孟極孝順,因水映柔對與李仲清初識的南江城有特殊的感情,李孟便請旨坐鎮南江城,才有了狀元郎做九品。
隻是水映柔到了南江城卻日益寡歡,更加憔悴落寞了,這幾個月來,已有油盡燈枯之兆。
聽李孟慢慢道來,我很快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李孟小時水映柔強壓下內心的痛苦,古代“從一而終”的教條決定了她也不會考慮再嫁的問題,於是一心撲在了李孟身上,想方設法把李仲清唯一的兒子撫養成材,每日裏有數不清的家務事要做,倒不覺得日子多難過。
李孟長大了,日常生活各方麵都已不在需要水映柔打理了,後來做了官,每天有公事,有應酬,難免沒有時間承歡膝下,水映柔一下子空下來,便覺得孤獨而寂寞。
在與丈夫初見的地方,也是丈夫受累身死的地方,回憶往日甜蜜的同時更加傷感,曾經相依相伴的愛人,如今隔著生與死的距離!兒子也不再需要她了,她的任務終於完成了,世間已沒有了牽掛,於是生了離意。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不經意抬頭,正撞上李孟略希冀的視線,我斟酌半晌說:“心病還需心藥醫,我一時也沒有好的法子激起她求生的欲望,隻能從你這著手試一試,李大人最好多抽時間陪陪李夫了,多找些事同她商量,讓她覺得你重視她,沒有她不行。等你覺得有了起色後,我再找李夫人相勸。”